第26章 喝藥(1 / 2)

得罪了他?

周照清將這句話仔細琢磨了片刻。宮中才出了那麼大的事,又與長公主有關,明野本應該謹慎地待在宮裡,此時卻出來殺人,到底是得罪得有多狠。

他是想象不出來。孫宅裡半死不活的老頭,明野每次回去還給他沽酒喝呢。

那老頭子也就嘴上罵罵,不敢動手,再來就是克扣明野的月奉。

但周照清自認如果身處那樣的境地,是做不到如此忍耐的。

明野不是聖人,殺或不殺,他有自己的考量。

明野看著遠處漸漸亮起的天光,淡淡道:“讓你做的口脂呢?”

周照清道:“欲速則不達,你著什麼急。師傅正調著呢。若是想要保持喝水飲食時不脫落,就得多用彆的脂膏,顏色就不那麼鮮亮好看了。師傅發愁得緊,我這個月還得給他多添月奉。”

明野偏頭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眼下來看,似乎也沒有那麼著急了。

臨走前,周照清收到信,信封看起來普普通通,與彆的沒有差彆,明野也沒問是什麼。

周照清將信揣入懷中,正色道:“正好公子在,不必麻煩你在出來一趟。”

他頓了頓:“掌櫃傳來消息,五日後必到。”

在此之前,隻一直有消息說會來,但沒確定是什麼時候。現在突然快馬加鞭,斬釘截鐵,就是因為前日宮裡發生的瘋馬案。

周照清擠眉弄眼道:“嘿嘿,突然出了事,那位徐公子可真是得了大便宜。”

明野在外麵待了一夜,夜深露重,他的發尾上也沾了些秋露,此時太陽一出,像是要晞滅了。

他隨口道:“勿要妄言。”

*

深秋之後,天亮的便很晚了。

今日是容見曆經生死劫難後的第三天,生病的第二天,好好休養的第一天。

容見是個普通人,不是一個有偉大誌向的卷王。《惡種》中男主讀書識字,靠得是臨摹街上的招牌,以及偷聽先生的講課。容見和一般小孩沒什麼區彆,六七歲的時候一上學就要死要活。讀書主要是靠九年義務製教育的強製以及外祖母、老師的諄諄教導,再加上他很要臉,覺得讀書怎麼也不能太差吧,所以從小成績就不錯。

然而,穿到古代後,容見作為一個文盲,被迫卷了小兩個月,現在好不容易病了,能理所當然地當鹹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容見睡得毫無愧疚。

但辰時剛過,周姑姑就將睡夢中的容見從被窩裡挖出來了。

容見揉了揉眼,恍恍惚惚地問:“難道今日就要上學嗎?先生們也才從衛所出來,也不歇歇,就要重新開課?”

也太狠了吧。

周姑姑嚴肅道:“是陳嬤嬤來了。說太後過些時候要來探望公主,讓您早做準備。”

容見雖然是病人,但不是重疾纏身,太後過來探望小輩,容見也不能待在床上,須得禮儀齊備,裝束嚴整,迎接這位長輩才是。

所以陳嬤嬤才來提前告知。

當然,這對容見來說反而是好事,否則太後來了長樂殿,無人能攔得下她,徑直進了寢宮,發現蓬頭垢麵,五官棱角分明,胸口平坦的男孩子容見。

那可真是……樂子大了。

周姑姑為容見換上一身層層疊疊的裙子,方便在胸前填充偽裝。滿頭烏發用絲帶半束著,垂在肩頸邊,再用脂粉將五官裝點得柔和了些,嘴唇失色,顯得猶在病中,柔弱不能自理。

片刻後,長樂殿殿門大開,容見被周姑姑扶著,站在前門處等著。

太後的儀駕一到,他三兩步上前,深深福了一禮。

結果可能真的還在發燒,容見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沒能起身。

幸好有人扶著。

太後道:“起來吧,還病著呢,不必多禮。”

床都起了,拜都拜了,才說不必多禮。

眾人隨著太後一同前往長樂殿的偏殿。

太後坐在主位,神色端重,手中拿著佛珠,一圈一圈地轉著。

容見坐在左邊,徐耀則陪侍在右。

往日裡徐耀在宮中行走,都是以陪伴太後的名義,從來沒放他出過慈寧殿,今日卻是一同來了。

太後沉思片刻,打量著容見,也沒提他生病一事:“前日之事,哀家頗為震怒,世上竟有如此膽大妄為的逆賊,將心思打到了公主的頭上。”

徐耀連聲應承:“公主此時並無大礙,娘娘不必為此氣壞了身體。”

容見確實沒瞧出來太後有什麼氣壞身體的表現。

太後道:“哀家久居深宮,不過是孤寡老人,不理世事,每日茹素念佛,為了你早去的祖父和舅舅祈福,祝佑大胤長治久安,容氏後繼有人,哀家也算是不辜負了武帝臨去前的托付。”

“沒料到皇帝竟然連一個後宮都打理不好,使奸人乘虛而入,險些傷了你的性命。”

太後一字一句,仿佛當真是為了公主的安危著想,實際上容見這次遇險對她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正好借此事發作皇帝。

而本來還需要遮遮掩掩的侄孫子徐耀,也可以光明正大行走於宮廷中。

本來她隻把徐耀當做一個馬前卒,一個棄子,用來試探皇帝的底線,而此時這枚棋子卻正逢其時。

徐耀是不怎麼樣,品性不佳,毫無學識,自由散漫,自傲自滿,時常誇誇其談,但這樣的一個駙馬卻更合她的心意。

容家女的丈夫裡不能再出一個費金亦了。

容見裝聾作啞,聽太後發作,內心感想就是太後快點回去吧,他想回去躺著。

太後也沒有久留的打算,她來不過是為了讓這位愚笨的公主了解當下形勢。

於是,她狀若好心地道:“你既然病了,就回寢殿裡好好休息。至於病中無聊,就讓表兄陪你說說話。”

容見聞言愣了一下,眨了下眼,方回過神。

太後的意圖也太明顯了。大約想著讓徐耀先進寢宮,再散布謠言,人言可畏,逼容見不得不嫁。

容見不卑不亢道:“兒臣的寢殿,外男還是不能進去的吧。”

徐耀竟笑著道:“我是公主的表哥,怎麼能算是外男?”

太後沒想到容見敢違抗自己的話,冷冷笑著:“你一個女兒家,母親不在,當然是哀家這個祖母為你打理一切,難道你不知道什麼是孝道?”

容見飲了口熱茶,潤了潤喉嚨,輕聲道:“娘娘的懿旨,兒臣不敢違逆。但人言可畏,滿朝重臣怕是對此等人倫理法之事,不能置若罔聞。”

太後用力拍了一下扶手:“放肆!”

徐耀道現在還沒明白過來他們方才那番話爭得是個什麼事。

怎麼和表妹見個麵,又和外朝大臣有關。

徐耀是留了下來,但太後卻沒在堅持所謂的寢殿。

容見是輸了,太後也不算贏。

對於容見這個唯一的直係血親,太後真的是一點感情也無。

容見不是古人,沒有那麼迂腐的觀念,覺得男子不能進入自己的寢宮,也不覺得傳出去後就真能逼自己嫁給對方。

但他就是惡心,惡心徐耀,也惡心太後。

所以連心情也奇差無比。

太後的鑾駕剛離開,容見也起身準備走了,他說:“本宮今日病了,就不招待徐公子了。公子自便吧。”

又頓了頓,繼續道:“偏殿裡也沒燒炭火,公子不如去外麵的院子裡曬曬太陽,也暖和些。”

徐耀指著炭盆道:“這不是……”

他的話音未落,四福“呀”了一聲,隨即磕頭謝罪:“奴才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把炭火澆滅了。”

容見站在門前,偏過臉,日光映在他的臉上,竟有些冷酷的意思,說話間還是隨意的:“公子說是不是?”

徐耀不知道這位往日裡溫順可親的表妹今天是怎麼了,但一時被震懾地說不出來話,諾諾地應了下來,

出了門後,容見吩咐周姑姑道:“叫人把正門開著,讓來往的人都能瞧見這位徐公子的一言一行。再找幾個人盯著他,彆和他說話,就那麼晾著。”

果然,徐公子獨自在外麵待了小半個時辰。他今日來見表妹,打扮得風度翩翩,是以十分單薄,被冷風吹得涕泗橫流,周圍又都是些一言不發的仆從,徐耀如坐針氈,便灰溜溜的回了慈寧殿。

*

撂下徐耀後,容見卸了珠釵,又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

太陽照拂著太平宮,屋子裡燒著炭火,確實很暖和,但日光有一種天然的舒適,是炭火所不能比擬的。

容見喜歡曬太陽,沐浴在日光下時令他感覺自己正好好活著。

這麼想著,他隨手披了件外衣,推開了窗。

窗前那株常綠的桂樹隨風輕輕晃動著。

以容見的警惕心,沒有人提醒,是絕不可能發現隱藏在桂樹裡的人的。

明野隱蔽地待在樹上,很安靜地看著他。

容見似乎很喜歡太陽,推開窗時,外麵的日光傾瀉而下。他睜眼看了會兒天空,大約是覺得刺眼,又閉上眼,伏在窗台上,將臉埋在臂彎,長發上的絲帶係得不牢,散了大半,烏發如雲,堆在他的臉頰和手臂間。容見什麼也顧不上,他就像一個很柔軟的小東西,蜷縮著身體,曬著溫暖的太陽,不需要任何權勢財富,就很心滿意足了。

過了一會兒,屋裡傳來響動,是周姑姑端著湯藥過來了。

那玩意甫一進來,容見就聞到難聞至極的味道,差點沒暈過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道:“姑姑,湯藥看起來太燙了,先晾一晾,本宮待會兒就喝。”

這幾日容見病了,周姑姑總守在他身邊,宮中大小事宜都堆積在一起沒有處理,現下容見好些了,忙的不可開交。

她看到容見神色如常,也不疑有他,將盛著湯藥的碗擱在小幾上,叮囑道:“那殿下記得喝。”

容見隨意地、漫不經心地、舉重若輕地“嗯”了一聲。

畢生演技,在此時達到了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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