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嬌氣(1 / 2)

偌大的幔帳中空無一人。

容見緩緩皺眉:“跑了?”

難不成是覺得陪他寫作業太折磨,外麵又有陳嬤嬤虎視眈眈,所以跑了?

一隻手落在容見的肩膀上,輕輕點了下。

容見嚇了一跳,屋裡明明應該沒有彆人了,回過頭才發現是明野。

他很小聲地說:“我還以為你走了。”

明野站在床沿邊:“我在殿下心中就這麼沒有信用嗎?”

可現在人並沒有走,容見便惡人先告狀:“你怎麼嚇人!”

明野似笑非笑道:“臣又不知道進來的是不是殿下。所以順著帳子撩起的方向繞到了後麵。萬一是彆人,也可不被發現。”

容見:“……”

這樣顯得他惡意揣度好心明野,像是狗咬呂洞賓……

他嘗試以理服人:“師必勝理行義,然後尊。嚇人就是嚇了,先生要有師德……”

明野“哦”了一聲,似乎有話要說。

容見想了想自己的書袋子裡能有幾斤貨,還能辯得過眼前這個人不成?又想到作業還要全靠眼前的明野,聲音軟了下來,這次是以情動人了:“反正先生不能欺負學生,答應學生的事也要做到。”

明野有些疑惑道:“殿下寫文章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麼機靈?”

容見:是人身攻擊吧!是吧!

明野已經走到了軟塌邊,重新翻到方才沒寫完的文章,朝容見招了招手。

容見想著今天不知道是個什麼倒黴日子,是不用抄經,可還是逃不了抄作業。

容見坐回原來的位置,重新拿起筆墨,聽著明野報出的句子,一字一句地寫在紙上。他寫得很認真,奈何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早晨和中午應付了徐耀;又在留觀閣正襟危坐了一下午;從拙園走回長樂殿的路程也不短,雖然有明野扶著,但還是有好幾次險些踩到裙子;回來後忙了會兒作業,方才又打發了陳嬤嬤。現在真的是渾身上下沒半點精神。

他靠著意誌力強撐了一會兒,然而臉上照著明晃晃的燈光也打消不了他的倦意。容見手中還拿著筆,眼皮卻已經合上了,整個人往下栽了下去。

好險被明野扶住了。

明野鬆開手,看著眼前的容見,意識到他真的是累了。

看到齊澤清帖子的時候,明野是打算替容見寫完這些的。

齊澤清聽聞留觀閣之事,覺得容見是可造之材,懂得利用太後與皇帝之間的矛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想要好好培養這位公主,這本沒有錯。但他並不完全了解容見的真實水平,所以沒有循序漸進,出了些容見根本寫不出來的策論。

可是容見似乎很不好意思,非要嘴硬說希望得到明野的指導。

明野改變了主意。

他很少會做這樣的事。其實教導容見,遠比他自己動筆慢得多,這樣的過程更像是某種遊戲,看到笨拙的、懇求他的公主,的確也很有趣。

但遊戲是遊戲,明野沒有真的讓容見累到疲憊不堪的意思。

他接過容見手中的紙筆,輕聲道:“殿下去睡吧,剩下來的我會寫完的。”

容見才從睡夢中驚醒,但還保留最基本的羞恥心:“這樣……不好吧。”

明野解釋道:“這些對殿下而言太難了,寫起來也沒有意義。但是臣很快就可以寫完。”

容見覺得明野講得也很有道理,主要是自己真的太累了,但還是很有義氣地說:“那也不能留你一個人寫我的作業!我陪著你!”

說出這句豪言壯語時,容見覺得不就是在旁邊看著,又不用動筆,自己還能原地暈過去不成?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困意,看著明野迅速而高效地寫文章時,容見眼前發黑,一點一點,承受不住地閉上了眼,伏在桌案上睡著了。

明野看著容見的臉,停了好一會兒。

容見真的是很嬌氣的小東西。

他長久地長久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筆尖上凝了一滴墨汁,落在了那張快要填滿的澄心堂紙上。

回過神時,明野沒有低頭,也知道這份策論毀掉了。

這麼低級的錯誤,不僅容見會犯,明野也會。

但明野不會像容見那麼悔不當初、那麼可惜,他將那張紙收了起來,重拿了一張鋪在自己麵前,沒有動筆,而是站起身,將燈火一盞一盞地熄滅了。

周姑姑看寢宮的燈暗了下來,以為容見寫完了文章,正推門而入,準備說話,卻見明野偏過頭,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容見正在睡。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就那麼看了周姑姑一眼,周姑姑心中卻一驚,不由地退了出去。

甚至到了外麵還心有餘悸,覺得這個明侍衛好生厲害。

某種意義上來說,容見也沒有食言,明野讓他陪到了最後。

明野在昏黃的燈光下寫完幾份文采平庸、合乎容見水平的文章,走到容見身邊,俯下.身,攬著他的膝彎和脖頸,很輕鬆地抱起這個人。

容見實在很瘦,身體輕飄飄,明野抱起來沒什麼實感,覺得他還沒有自己慣常用的那把刀重。

刀有鋒利的刃,容見渾身上下,連堆在明野胸前的發絲都是軟的。

然而這麼被抱起、懸於半空中時,容見在睡夢中也會覺得不安全,本能地摟住明野的臂膀,生怕這個人把自己摔下去。

明野一步一步,走得很穩,他將容見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又看了一眼,重新放下帳子。

一無所知的容見睡了很長的、很好的一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容見還有些茫然,昨天他怎麼就睡過去了,怎麼就自己爬到床上了?

太累了,累到失憶。

容見托著下巴,發了會兒呆,生活不易,文盲歎氣。

正打算起床的時候,容見發現枕頭旁多了兩團東西,準確來說,是用於填充他女裝時某個沒有的部位。

因為這樣東西頗為羞恥隱秘,而且不能被旁人看到,容見有時候就隨手放在床上,穿衣服的時候再裝上。

他的寢宮一貫沒有外人,可是昨天危急關頭,他把明野推到了床上,還待了很久。

一想到這裡,容見的臉一下子就燒了起來,熱得難以想象。

昨天他到底是回來時就把東西拿下了放在床上,還是晚上睡覺的時候落在枕邊的?

如果是睡姿很差,自己掉下來的,會擺放得那麼整齊嗎?

容見從不敢置信,左思右想,疑神疑鬼到接近崩潰,滿床亂爬,最後思維跳躍到想要和明野恩斷義絕,此生不複相見。

太丟臉了……他人生中的重大失敗,他的社會性死亡,他要跳樓……

周姑姑推門而入,本來是打算叫他起床的,看到容見呆呆地坐在床上,有些驚訝:“殿下醒了啊,我來為您梳洗上妝吧。”

卻聽容見心如死灰道:“姑姑,你去和齊先生說,就說本宮要退學,不念書了,自此以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長留長樂殿,再不見外人了。”

周姑姑走上前,撩起帳子,還未反應過來:“殿下這是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嗎……”

容見捂著臉,搖了搖頭:“沒什麼,剛睡醒,腦子不太清醒。”

他自欺欺人了一番,且說明野有沒有看到,就算看到了,女裝大佬的東西,像明野這樣純潔的十八歲少年怎麼會知道那是什麼。

一定什麼都不知道。

他這麼想著,扶著銅柱站起來,跳下床,趿著鞋走到梳妝台邊。

昨天是昏昏沉沉睡過去的,所以此時麵上還留有很少的一點眉黛口脂。容見看到銅鏡裡的自己,覺得有點像上大學的時候,他被舍友拉去做苦力當coser,學姐幫他化完妝,晚上回來後他也不會卸妝,第二天起來就是這個模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自己很難適應這裡生活的容見也開始熟悉現在的一切,漸漸地忘掉了從前。

容見不願意再回憶下去,他隨口問:“陳嬤嬤呢?”

周姑姑道:“陳嬤嬤早晨才走的,臨走前畢恭畢敬地說天色還早,就不給您請安了。但請殿下放心,什麼事都不會有。”

*

太後於辰正起床,梳洗過後,先念了半個時辰的經。

陳嬤嬤進來的時候,宮女正在為太後梳頭發。

太後吃了口養生茶,清了清嗓子,問道:“昨兒她怎麼樣了?”

陳嬤嬤一夜未睡,此時站在太後麵前,強打著精神回道:“昨日老奴奉旨前往長樂殿,公主聽聞太後的懿旨,謙遜受訓,一整夜都在抄經。老奴從頭到尾都在看著呢,公主困得睜不開眼也不敢睡,直到天亮才歇下的。”

說完將寫好的兩本佛經遞了上去,太後認不出容見的字,略翻了幾頁就丟在一邊,她聽到容見得到了懲戒,鬱結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如果不是她,昨天怎麼會發生那樣的事,真是讓哀家丟儘了顏麵。”

而對於容見昨日是有意還是無意,太後卻沒有想太多,總覺得是小孩子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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