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禮物(1 / 2)

被迫開卷的容見良心不安地溫了會兒書,等到夜深了才上床休息。

冬日起床總是很困難,外麵燒著炭火也覺得冷,想在被窩裡待上一整天。

所以容見醒來後依舊很困,周姑姑替他梳妝時,他差點眼睛都睜不開。

用早膳的時候,靈頌才走上前,同容見說話。她如今跟在周姑姑身邊,負責打理私庫的事宜。

容見是覺得靈頌有這方麵的才能,不妨去試試,他也不會懷疑靈頌的為人。

靈頌是個能乾的姑娘,不知為何在蕭貴妃麵前不得重用。大約因她長得好看,又不是她從宮外帶來的侍女,所以不會信任。

靈頌並不貼身侍候,她倒是看得很明白,不是長公主警惕自己,而是長公主身邊除了周姑姑,並沒有彆的親近之人。

一般來說,十七八歲的主子,身邊還是有差不多年紀的宮女的。而那位周姑姑也不是不忙,她忙得很,每日還要親自負責公主的梳洗著妝。

長公主為何與旁人這麼不同?

靈頌心中有這樣的疑惑,但並未表露出來。

長樂殿是她不熟悉的地方,她得先看著,再決定怎麼做。

收拾好東西後,四福連書都抱著了,本來是打算去上課的。

一個小宮女忽然進來稟告:“殿下,太後娘娘那邊來人了。”

容見有些意外,抬起頭,隻見陳嬤嬤領頭,後麵跟著好幾個姑姑,手中端著什麼,正走了進來。

陳嬤嬤見著容見,先福了一禮,恭敬道:“殿下,太後娘娘知道您過幾日要前往護國寺請佛禮,特派老奴前來代娘娘叮囑一二。”

容見便坐回凳子上,從四福手中抽了本書,隨意翻開來,意思是在聽著。

陳嬤嬤似乎也不在意這點小事,徑直稟告道:“到了當日,請殿下今早出發,為太後娘娘請一炷早香。”

彆的不說,太後的確沉迷佛教倒是真的不假,以她的身份,請早香這樣的事,大可吩咐護國寺的和尚日日去做。她卻覺得這樣心意不誠,不可如此,非得要容見出宮時,以晚輩的身份為她求一炷才行。

容見點了下頭。

陳嬤嬤讓人將那幾樣佛禮呈了上來,繼續道:“娘娘這邊還有幾件常用的佛禮佛物,須得到淨泉池水中清洗,再請主持加持。”

“等都做完了,再請公主於寶蓮殿跪地誦經一日,以為大胤祈福。”

容見聽著,心裡琢磨著這到底是複診看病還是去找罪受啊。

而不幸的是,太後這次大約沒有刻意折磨自己的意思,她就是有這麼多事要讓容見去辦。

容見的手按在書頁上,頗用了些力氣,連指尖都已泛白。

周圍人都能看得出來,公主聽了這樣嚴格的管束,似乎已極為不耐。

陳嬤嬤躬著身,臉上擺著很深的、奉承的笑意,說出的話卻像是火上澆油:“殿下不必憂心。到了當日,老奴定會陪侍左右,不會讓殿下孤單一人。殿下若是有什麼想要的,老奴也必然會為殿下一一辦妥。”

不僅是靈頌因這句話而皺眉,連身後那些慈寧殿的姑姑們都覺得陳嬤嬤仗著有太後撐腰,膽子也太大了。

竟敢這樣威脅公主,說是到時候會監督他當日跪誦是否認真,不得鬆懈。

容見很輕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在場之人,隻有他明白陳嬤嬤這話中的含義。就是明麵上的意思,當日跪誦之時,寶蓮殿隻會有陳嬤嬤作陪,就像當日寫佛經那樣,容見想做什麼都可以。

等所有人都出去後,容見托著下巴,才露出一個很期待的笑來。就像連續調休了兩周上了十幾天課的學生,終於快要等到秋遊了。

容見不僅是什麼佛經都不想誦,他還有彆的想要做的。

竹泉很隱晦地說過,護國寺占地極大,且地處白雲山上,又有幾百年曆史,其間翻修十多次,有好些外人難以知曉的小路,即使是帶來的侍衛再多,也隻能守住大門和側門,守不住全部的路。

容見將會擁有完整的、不被約束的一天假期。

他這麼想著,走到院子裡的時候,無意間看到自己窗戶邊的那棵桂樹。

明野曾在桂樹上待過很多次。

明野是那類效率很高的天才,容見曾觀察過。有一次,先生布置作業,說是下節課要用一本很偏門的書作為輔助講解,讓學生提前看一看。明野可以保持完全的專注,將那本書學完,再根據先生將要講學的內容,提取那本書的有用之處。而容見做不到那樣的事,他是一個遵循客觀規律的普通人,累了倦了或者無聊也會走神。

所以看到盛開的花會想起春天的風,看到流水會想起遊動的魚,看到桂樹就會想起敲開自己窗戶的明野。

他就是很容易被影響,那有什麼辦法呢?

就像現在,他有了走出宮門的假期,這是在來到這個世界,他第一次真正見識外麵的世界,便很想和明野一起去逛逛,像是關係很好的朋友,是可以信任的人。

容見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幼稚。

但既然他現在的文化水平也就相當於古代小學生,有點小學生的想法也沒什麼吧。

容見理直氣壯地想。

*

今日早朝,折子如雪片般紛紛飛入皇帝的桌案前。

倒不是地方上出了什麼大事,這樣的紛爭卻是為了公主的婚事。

眾所周知,自先帝去後,朝臣、駙馬、太後定下君子之約,待公主長大成人,生下的容氏子嗣會繼承皇位。而費金亦雖暫時成為皇帝,但他沒有舉辦過登基大典,不是上承天命,說起來隻能是代皇帝,連個名號都沒有,名不正言不順,不過是基於當時情形的妥協。

而近些年來,費金亦親近世家,對於世家的種種舉動無動於衷,令許多經曆過前朝敗落的臣子越發不安。

以往公主以年幼為由藏於深宮,現在太後將駙馬之事挑明,朝臣必然是要借此機會,讓公主真正擇駙馬成家育子,誕下新帝。

今日又是大朝會,朝臣們早已卯足了勁,隻等今早一同上書,逼迫費金亦同意此時。

對於這樣的事,崔桂一貫是袖手旁觀的,隻是看著朝堂上的眾人各執己見,辯個你死我活。他是群臣之首,一舉一動都至關重要,如果連他都要站出來上奏,說明事態已經嚴重到不得不立刻處理的程度了。

費金亦翻閱著奏章,一言不發,任由下麵爭論不斷。

過了好一會兒,他看著日頭已經照進了金鑾殿,時間也差不多了,終於開口:“列位要麼是飽讀詩書的進士,要麼是鐘鳴鼎食之家的貴子,就把金鑾殿當做東門外的市場,這樣吵鬨不堪。諸卿既然談及孔孟之道,孔聖人的禮中可有這樣的事?”

在場之人,皆不敢言語了,紛紛請罪。

費金亦端坐於眾人之上,一字一句道:“說到底,公主的婚事還是朕的家事,愛卿們的手可不要太長,管到後宮裡頭了。”

這話其實站不住腳,但話已出口,且已到了下朝的時辰,費金亦拂袖而走,剩下的臣子們也隻能麵麵相覷,不知道今日這場嘴仗打出來的結果是什麼。

沒有結果。

崔桂微眯著眼,聽周圍同僚們的歎氣聲,內心沒有什麼波動,或許是因為早有預料。

下朝之後,費金亦餘怒未消,回到了禦書房中。

待過了一刻鐘,禮部尚書王之衡前來拜見。

費金亦道:“起來吧。”

王之衡立侍左右,猶豫了一會兒,方才道:“方才早朝之事,微臣與諸位大臣爭辯一場,知道他們私心甚重,對陛下不誠不忠,臣以與他們同朝為恥。”

費金亦道:“他們的確是成日想著朕退位,讓一個幼子登基。”

王之衡聞言跪地,忽然道:“臣有一策,不知可否?”

費金亦似乎早有預料,唇角含笑,眼睛中卻無絲毫笑意,溫聲問道:“哦?那愛卿有何良策?”

王之衡是世家嫡子,他的意思是,可在各大世家中則一良人,與公主相配。

世家之間盤根錯節,彼此聯姻,雖有競爭,但不是此消彼長的關係,甚至會在某一家即將破敗之際,刻意有所扶持。

他們與文人之間以師門、學派之間的建立的緊密聯係不同,而是以血緣、以時間擴大影響。前朝覆滅後,世家與皇室間的血脈聯係便斷絕了。容士淮有心收拾世家,但考慮到王朝初立,瑣事繁多,也不太平,便沒有下狠手。但即使如此,世家也是元氣大傷,隻是沒有徹底倒下。在費金亦的扶持下,又逐漸恢複了些。

費金亦已經絕嗣,不可能再有子。皇位必然由公主所出,不過是早晚的事。若最後是世家的血脈登上皇位,不拘泥於某一個姓氏,他們都是血脈至親,大家都能得到甜頭。

是以今日在朝堂上,世家隻是佯裝攻式,並未用力,私底下卻找到費金亦上諫。

王之衡繼續道:“即使公主日後誕下皇嗣,幼子如何主持朝政?陛下才是這天下的定海神針,何況世上絕無皇帝退位的舊例。”

世家願意讓出費金亦此生的時間,他們的眼光不拘泥於這一朝一代,而是這樣用血緣牢牢紮根在這片土地,經營著家族。

世家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們的子弟再有才學,也不會參加科舉,而是靠祖上餘蔭蒙恩入仕。

費金亦歎了口氣:“王謝之家,朕自然知道你們的忠心,不過朝堂之上,有諸多困難。日後再說吧。”

王之衡心中一喜,竟不是全然拒絕的意思。

既然是這樣,便要徐徐圖之,打動費金亦,不可急於一時。

費金亦看著王之衡出門的身影,陰惻惻地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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