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欺負(2 / 2)

他自以為說的很平常,也不過是對學生的教育,而公主平常對先生們都很恭敬,也會虛心接受。那自己也是做了一樁為朝廷有益的善事。

容見聞言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並沒有得罪任何人,怎麼還有人在朝上掰不過費金亦的手腕,下了朝就盯著自己?

有這樣的道理嗎?

容見擱下筆,從容起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山先生既然如此關心本宮的婚事,不如上書請奏,讓陛下做主吧。”

“學生願為先生研筆墨,遞折子,絕不叫旁人扣下來。”

白山卻從未上奏。

他不願意再摻和進這等大事,自認不過是個五品文人,平日裡編編書,教教課,就已頗為體麵。至於上奏一事,自有那些閣老學士們仗義執言,而費金亦近日不堪其擾,斥責了好幾個朝廷命官,又貶黜了幾個。

白山又怎會賭上自己的官位前程。

隻見他漲紅了臉,頗為艱難道:“老臣自有打算。”

容見大約猜出他不敢上奏,刻意提高了語調:“哦?家事國事一體,先生一為儒生,二為朝廷命官,竟不願擔此重任嗎?”

朝堂之事,仰俯齋的學生們雖還未正式當差,也有所耳聞,知道近日在爭吵些什麼,但不可能將那些事帶到讀書的地方。

沒料到白山先生的一句話,竟叫公主這樣應對下來。且在場之人也都不蠢,能從話中猜出些什麼來。譬如白山先生這麼勸誡公主,實則自己都不敢遞折子。

白山也反應過來,勉強道:“上書之事,何等重要,老臣還有彆的要緊事,即便是國事,也有輕重之分。殿下何必如此著急,是老臣失言了。”

容見就那麼立著,他不坐下,周圍人便知道他的態度。

書齋中一片寂靜,一時無人敢說話。

容見的脾氣很好,待人處事都是客客氣氣的。譬如齊先生那樣的嚴厲,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常常斥責學生,容見也不是沒被批評過,都是虛心接受,下次改正。倒叫許多人忘了容見才來那會兒,和一位孫先生對峙,也是將對方堵得啞口無言。

正如此時此刻。

費仕春坐在後排,他看到容見的背影,比屏風要高一些,十分挺拔,一舉一動都合乎禮儀,連裙裾似乎都是精致的。

他是高貴的長公主。

病中的時候,父親將日後的打算告訴自己,費仕春才開始不能接受,後來意識清醒,忘了那個鬼臉怪人,又是狂喜。

因為他覺得這個法子完美無缺,不愧是父親籌謀多年想出的計劃。

至於容見,他是自己的親妹妹,又有容家血脈,費仕春本來是覺得又可怕又惡心,可回來讀書後,一看到容見的臉,又覺得沒什麼了。

容見的模樣真的很美。

這樣一個人,會在一無所知中嫁與自己為妻。

費仕春難免有些輕狂和歡喜。他想要提前接觸長公主,令容見喜歡自己,到時候成婚也理所應當。

沒料到……他竟那麼不給自己麵子。

費仕春顏麵掃地,陰狠地想,那麼高傲,容見以為他自己是誰?

一個棄子,一個注定活不久的病弱長公主罷了。

日子還在後頭呢。費仕春對著容見的背影默念道。

容見被全場人或明或暗地盯著,也不在乎費仕春的這雙眼睛,他甚至沒在意這個人。

這堂課是上不下去了,白山顏麵掃地,容見雖然駁了回去,但心情也很差。

白山的話又讓他想起不得不麵對的現實。

又過了一日,輪到下一節禮記課時,來上課的人卻不是白山了。

新來的這位先生頗為年輕,剛三十出頭,為人和善,學問很好,對待公主更是恭敬,不過也因為年紀輕,怕教書有人不服,所以隻是暫為代課,這門課日後由誰來上,還需考慮。

容見覺得奇怪,因為白山不像是那種因為一節課丟了臉就放棄這樣好職位的人,甚至上次下課前還若無其事地布置了作業,怎麼也不像自己會羞憤辭職的樣子。

難道是齊先生從中運作的嗎?

齊先生知道白山突然交了辭呈,說是家中有事,身體難支,須得回老家修養,這麼點小事,費金亦也沒多問,直接同意了。

但走得這樣急,又恰巧在與容見的事情後,齊澤清到真不知道了。

他說:“上次過後,臣私下找他談過,他據不答應。臣也彆無他法,準備再過些時候,看能不能以學問方麵的原因,將他辭了,再選一個先生,沒料到他就這麼走了。”

“興許是家中真的有事,倒也是好事。”

容見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就覺得可能是運氣好,反正嫌惡的人走了正好。

天氣逐漸轉涼,日頭也落得越來越早,容見有時候出門被套上厚厚的披風,總疑心自己在半路會被壓垮。

太後那邊終於傳來消息,說是等到了下一個吉利的日子,容見終於可以出宮,去護國寺找竹泉複診了。

對於太後而言,容見的病無關緊要,請佛禮才是要緊事。

而對於容見而言,請佛禮算什麼,最主要是能出門玩了。

是以容見一整天都很開心,直到和四福說當日的安排時,四福才提醒了容見一句,說明野告了那天的假,不能一起同行。

告假的事,容見昨天就知道了,但沒想到那麼不湊巧,正好是和出宮同一天,現在才想起來。

容見歎了口氣,略有些憂愁,他托著腮,對四福道:“既然明侍衛告假,那這事就不要特意和他講了,免得他掛心。”

*

辦完差,明野將隨身的雁翎刀交了上去,宮中的規矩一貫如此,他們是低等侍衛,又不是錦衣衛。

收刀的人奉承了明野一句,說他當差辛苦,特意將他的刀和牌子掛在一個好位置,不和旁人的混在一起。

現在衛所裡的人對待明野明麵上都是客客氣氣的。從前明野是在長公主身邊當差,但長公主似乎有諸多苛責,明野這個差當的不如不當。現在則不同了,長公主特意傳令,說是明野儘忠職守,行事小心,又救了自己一命,賞賜頗多,言語之間,也非常重視,叫整個衛所的人不得不對明野另眼相看。

傳令的小太監是衛所人最多時來的,還特特吩咐公主讓明野免禮,不必跪謝。

長公主這樣依仗明野,旁人當然不敢再表露出什麼惡意,生怕得罪了他。

不止如此,想和明野搭上關係,湊到容見身邊的也不在少數。

大家都是奔著前程去的。

一個人交完了刀,看到明野在身邊不遠的地方,堆起笑容道:“明侍衛現在可真是不同凡響,長公主年紀已大,日後成婚育子,免不了要提拔心腹,您可是前途無量,隻等著升官發財了。”

明野狀若未聞,從他身邊走過,連眼睛都沒瞥一下,沒搭話。

那人愣在原處,也沒說話。

待明野走遠了,連影子都瞧不見了,那人才憤憤地吐了口塗抹,小聲道:“得意什麼!公主遲早不都是要嫁人的,難不成還能有這種泥腿子的事!”

對於長公主為何如此信任明野,外頭也不是沒有猜測,特彆是明野的同僚們。誰都知道明野的長相極為英俊,連仰俯齋那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都比不上他。

明野如往常一樣走回住所,路過一處簷下時,順手從牆壁的縫隙間拿了一封信。

信中寫的是白山的事。

白山的母親於幾個月前去世,他不願意丁憂,怕自己的職位被旁人所占,瞞到現在。

有時候那些正常途徑所不能解決的事,明野真想要做卻很簡單。

白山這次離開,也是因為此時突然有了些風聲,他聞風而動,著急回去打點,千萬不能叫此時暴露出來,否則他的仕途才是全完了。

其實當即戳穿也沒什麼,但白山若還在京中時就捅出來,到時候再懷疑到得罪了的長公主身上,就不太妥當了。

畢竟一個發了瘋的人什麼都可能做得出來。

明野垂眼將信看完,隨意地收入袖中。

明野沒有容見那樣善良寬容的品質,他既然做了,就會讓這個人不得翻身,永遠不可能回到上京,出現在容見麵前了。

上學本來就是不得不做的事,明野不想讓容見再見到討厭的人,更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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