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上京城中,山雨欲來,大廈將傾,宮廷內外無不人心惶惶,崔桂還在主持大局。
他如往常一樣在內閣議事,講的是賑災的事,下麵一乾重臣卻都是亂糟糟的。
現在這樣的情形,朝不保夕,他們哪裡還有心思處理政務。
文淵閣大學士道:“閣老,現在這般境地,你我皆危如累卵,該如何是好?”
崔桂看上去沒有絲毫慌亂,隻是往日花白的頭發幾乎全白了:“殿下臨走之前曾說,現在最要緊的是賑災之事,否則入冬後流民遍地,怕是要屍橫遍野。”
另一人道:“如今我等性命堪憂,如何能顧及到他們?”
崔桂撂下折子,叫他的名字,反問道:“你閣老的命是命,天下百姓的命就不是了嗎?長公主為了寒山城,不顧安危,親自前往和親,何等風骨,在場諸位,可有一人沒有看到?若是人命有貴賤之分,你們的命難不成比長公主還要尊貴不成?”
在座之士皆啞口無言,不能言語。
崔桂知道張弛之道,緩和語氣,安撫他們道:“既然大家都知道性命的珍貴之處,殿下又何嘗不知?她願意前往和親,當然不會是去送死。你我隻需在她回來之前,不讓時局混亂,做好本分即可。”
話已至此,主要是他們也彆無他法,費金亦還未來得及收拾內閣文臣,但他們之間的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現在可以緩和的,隻能徐徐圖之,先做好當下的事。
這一議就是兩三個時辰,身心俱疲之時,外麵突然闖進來一個人,是文淵閣大學士的親傳弟子。
那人激動道:“邊疆那邊傳來消息,大批軍隊趕往寒山城,按照消息中的日期,再算行軍的腳程,此時應當已經到了!”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崔桂倉促間站起身,連袖子不小心將一旁的茶盞掀翻了,澆了自己一身都沒在意,連忙問:“是誰率軍的?”
那人拱手道:“是明野大將軍!”
崔桂時刻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他連說了三個“好”字。
消息既然傳到了內閣,自然也不可能瞞得過費金亦。
費金亦收到消息時,正在與費仕春談話。
與之前不同,費仕春這兩年都很謹言慎行,就怕不小心露了馬腳,被父親發現已不能人道。但費金亦的精力全在對付日趨強大的長公主身上,當年的計劃早已棄之不用,也顧不上費仕春的轉變,竟叫他瞞到了現在。
但費仕春終究是個廢物,此時聽聞明野去了寒山城,恐懼到了極致,連話都說不明白了:“父親,明野要是真的打下了寒山城,殺了羴然人,到時候……該如何是好?我們,我們費家……”
費金亦怒火衝天,提腿踹了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腳,冷酷道:“你怕什麼,朕既然這麼做了,當然就有後手,保證萬無一失。”
他不相信容見會永遠好運,隻後悔沒在繈褓中就掐死這個孩子,釀下今日禍患。
*
他們真的很久、很久沒有見麵了。
明野沒有再說更多了,他收回了手,那滴眼淚就留在了掌心中。然後很深地看了容見一眼,低聲道:“有點事。”
容見將簾子掛起,朝他點了點頭。章三川騎馬過來,停在不遠處,但也沒敢看容見。
明野將寒山城的消息簡略告知了他們,和親之事不必再提,為今之計,還是送長公主回上京城主持大局。
章三川簡直是千恩萬謝了,自然不可能有什麼意見。
容見沒想太多,他說:“好。”
明野輕描淡寫道:“我陪殿下一起回去。”
攻下寒山城後,明野沒有休息,馬不停蹄趕來迎接容見。而北疆的戰事未歇,還有很多事要忙。士兵們長途跋涉,又經曆一場大戰,等待主將回來的同時,更是需要修整的時間。畢竟人不是機器。而明野此時來回跑一趟上京,到時候若是北疆事情有變,還得回去。
容見皺了皺眉。
明野笑了笑:“怎麼不說好了?”
很多時候,容見確實很依賴明野,有對方在的話,一切都會讓他解決。
章三川一副想要開溜的架勢。長公主和大將軍,朝廷內外,皆手握重權,可他們之間也有這麼小兒女的話。
他們能說,他卻不能聽。
明野道:“你一個人,我放心不下。”
不僅是在回京的路上,其中的未儘之言還有,他不能讓容見一個人麵對計劃失敗、窮途末路的費金亦。
費金亦是一個瘋子,什麼都可能做得出來。
商量完這些,明野還有些彆的事,他微微用力,那匹白馬便跑了起來,去了彆處。
容見追著他的背影,可也逐漸消失在了視野中,心情不免變得低沉起來。
過了一會兒,後麵傳來動靜,容見探出頭,就要去看。
明野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他說:“看什麼?”
白馬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這裡,明野的身影將他的視線幾乎完全擋住了,容見看不到後麵發生了什麼。
其實是在找明野,又不太好意思說出口,容見含糊地應了一聲。
明野叫手下把那幾個陪行監督的羴然人的嘴堵住,扔到後麵殺了,屍體就地掩埋。
這麼做實在很多此一舉,但明野隻是不想嚇到容見。
容見很嬌氣,一貫看不得這些。
明野低下.身,與馬車中的容見說話,語調是一如既往,令人安心的平靜:“我就在這裡陪著殿下。”
馬行的不快,和一旁裝飾奢華的
的長公主身上,當年的計劃早已棄之不用,也顧不上費仕春的轉變,竟叫他瞞到了現在。
但費仕春終究是個廢物,此時聽聞明野去了寒山城,恐懼到了極致,連話都說不明白了:“父親,明野要是真的打下了寒山城,殺了羴然人,到時候……該如何是好?我們,我們費家……”
費金亦怒火衝天,提腿踹了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腳,冷酷道:“你怕什麼,朕既然這麼做了,當然就有後手,保證萬無一失。”
他不相信容見會永遠好運,隻後悔沒在繈褓中就掐死這個孩子,釀下今日禍患。
*
他們真的很久、很久沒有見麵了。
明野沒有再說更多了,他收回了手,那滴眼淚就留在了掌心中。然後很深地看了容見一眼,低聲道:“有點事。”
容見將簾子掛起,朝他點了點頭。側不遠的地方。明野被黑暗所淹沒,隻隱約看出身形輪廓,以及盔甲上泛著的很淡的光澤。
伸手碰了碰,盔甲是冷的,他清醒了少許,恍恍惚惚地說:“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明野坐在一邊,將容見睡醒後做的事看得一清二楚,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傻,問得卻很認真:“什麼夢?”
也許是才睡醒的緣故,容見表現得很遲鈍,他慢吞吞地說:“夢到你回來了,在我的身邊。”
明野笑了笑,靠得更近了些:“嗯。不是夢。”
容見呆呆地點了下頭。
車隊是在黃昏時到達這個驛站的,但容見在睡,明野就沒讓彆人吵醒他,自己在他身邊陪著。
馬車停在樹下,容見彎腰從裡麵走出來,樹影搖曳,月光透過不算豐茂的枝枝葉葉,落在他的身上。
外麵是亮著的。
明野先下了車,站在一邊,伸出手,扶住容見。
容見的視線離不開他,仿佛總是要看著,此時也不例外。無意間瞥到明野的袖口,在盔甲之下是染紅了的白色裡襯。
明野受傷了。
容見忽然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