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見隻是隨口一問,也不是真的要等人回答。
他偏過頭,巍峨的宮牆下,殘陽如血般覆在地麵上。
離開的時候是清晨,容見沒有想太多。但做一件那樣冒險,很有可能有去無回的事,心緒難免有些起伏。
而回來的時候,明野就在他身邊,即使知道要麵對費金亦,這個做了十幾年皇帝、心狠手辣,在《惡種》原文中也算是大反派的人,容見卻沒有絲毫害怕。
容見扶著明野的手,在眾人麵前,沿著大路,一路向宮內走去。
這本來是於禮不合的。他們沒有定親,不能有這樣親密的舉動,但在場之人,無一敢提出反對。
顧之平站在人群最後,偷偷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以他的官職,本來是沒有資格來的,還是求了師長,說是曾在長公主身邊任職,很放不下公主的安危,才被允許來了這裡。
那日長公主雖然將顧之平趕了出去,不允許他再在自己身邊伺候筆墨,但到底沒說太多,是以翰林院的人也不知道其中關係,也沒有對他苛責。
得知長公主要去往寒山城和親的時候,顧之平驚慌失措,但內心隱秘之處還是又些許竊喜。長公主再怎麼金尊玉貴,有再多人的支持,還是要去和親,並為此付出一生。那個在長公主口中,自己不能與之相比的大將軍明野,也做不了什麼。
顧之平明知自己不該這麼想,卻無法抑製這個卑劣的念頭。
直到長公主回宮。他逆光站在明野身邊,半垂著眼的神態看起來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矜貴,令顧之平馳魂奪魄,一時不能言語。
長公主似乎永遠不會改變,是他的品格在這個名利場中變了,連誌向也丟失了。
顧之平愧疚難耐,他想拾回自己的初心。
*
回宮之後,容見依舊不能休息,離開上京的這麼長時間,雖然在崔桂的主持下,朝堂勉強維持運轉,但很多事等著他決定,又與內閣閣老商酌了諸多事宜。
到了第二日,容見起得很早,忙著批閱折子,好不容易解決了大半,窗戶處傳來響動。
容見本來還沒太留意,直到明野走到他麵前,才反應過來,傻傻地問:“怎麼不走正門?”
經過昨日的事情後,誰都直到他們倆之間的關係,明野已經可以很自如地出入長樂殿,不會有人會攔住他。
連周姑姑都不會。
周姑姑和旁人不同,知道容見是個男孩子,而明野毋庸置疑也是個男人,兩個男人在一起,其中一個還裝成女孩子……這麼複雜的戀愛關係,一旦容見的真實身份被揭穿,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周姑姑非常擔憂,抽了個空,找容見說了這件事。
片刻的遲疑後,容見解釋道:“姑姑彆擔心,他知道的。”
周姑姑吃了一驚,但也沒再說什麼,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本來還想著容見恢複真實身份後,娶妻生子,現在已經不想這些了。和明野在一起,不是最壞的結果,她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
容見回過神,明野已經坐在了他的身側,握著他的手,漫不經心道:“走慣了。”
頓了頓,繼續說:“我以為殿下會在窗台那裡等我。
”
明野的語調平靜,似乎隻是客觀地陳述事實,沒有指責的意思,容見卻平白心虛起來。
以往窗戶一傳來動靜,他都會停下手中的事,打開窗戶,接明野進來。
這是他們之間隱秘的樂趣。
這次一來是太忙,二就是潛意識覺得明野會從正門進來,就沒有留意。
容見伸出另一隻手,搭在明野的肩膀上,嗓音放得很軟,臉頰也靠得很近,吻了吻明野的下巴:“對不起,太忙了,折子看得我頭痛。”
明野垂著眼,就在容見以為他不為所動的時候,又被抱住腰,吻了好一會兒才鬆開,他說:“我幫你念折子吧。”
容見對於古代的行文還是不太熟悉,送上來的折子依據個人習慣不同,有時有很多繁瑣的地方,容見看的時候,光是找重點內容,都要頗費一番功夫,明野這麼說,意思就是幫他省去這一步。
有了明野的幫忙,批閱的進度就快多了,容見很快就將折子批複完了。
房間裡沒有彆人,容見也不想讓人進來,自己捧著折子出去,周姑姑坐在外頭,忙不迭結果他手中的折子,看了好幾眼,疑惑地問:“殿下的嘴唇怎麼這麼紅?是屋子裡太熱了嗎?”
容見不太好意思地躲開他的目光:“……嗯,太熱了。”
剛送出去沒多久,明野的親衛又過來了,隨身帶了好幾十本要處理的要務。
周姑姑正納悶呢,她一直待在外間,也沒瞧見大將軍,就見明野從容見的寢殿推門而出,說道:“姑姑把折子給我吧。”
周姑姑嚇了一跳,不由地問:“大將軍什麼時候來的,我竟不知道。”
話一出口,就知道不該問的,幸好明野和容見不同,神色平常地笑了笑,也沒回答。
周姑姑在外麵愣著神,想起容見方才的神情,內心感歎,原來男大也不中留啊。
又覺得這件事不能細想,細想得想到兩年前……還是算了。
周姑姑念了句非禮勿視。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明野都在處理要務。
容見的精力不足,很容易困,中途伏在明野的腿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掀開帳子看到明野還在桌子邊,旁邊堆著的很高一遝折子。
外麵的天都黑了。
明野對周圍的動靜都很敏銳,偏過頭,手中還握著筆,朝容見笑了笑:“醒了?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睡不著了。”
可也沒把容見叫醒。
明野很清楚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但在容見身上,總是會放任。
容見走下床,床邊沒有鞋,他就沒穿,走到明野身邊,微微蹙眉,輕聲問:“你累不累啊?”
四處來往的密信戰報很多,不僅有北疆各處的,寒山城裡的,還有商會上的消息。
明野對一切都顯得遊刃有餘,好像不知疲憊,什麼都能很好地處理,不會出現絲毫偏差錯誤。
他也不能出錯,因為後果是彆人難以承擔的。
容見卻覺得他也會累。依靠明野而活的人很多,依賴明野的人隻有一個。
明野攔腰抱住了他,回答道:“還好,不算累。”
容見在他的懷裡放鬆下來,連心臟的跳動也變得和緩,聲音悶悶的:“如果你累了,”
他的話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乎接下來的話很難開口。
明野一怔,低頭看向懷裡的人,容見也正看著他,對視的時候,明野能看到容見眼中純粹的、天真的愛意:“可以停留在我身邊,靠在我的膝蓋上休息。”
好像是很幼稚的話,但容見真的是那麼想的,也會為明野提供這樣用於棲息的港灣。
那是無法褪去也無法遮掩的東西
。
明野也很認真地點了下頭。
對於明野而言,和容見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可被稱作永恒。
時間擁有了真正的意義。
因為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