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落座,竹泉就打趣道:“觀殿下麵相,似乎是紅鸞星動?”
容見一怔:“這也能看出來?”
竹泉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
明野不在,容見的心情沒有很好,自覺和平常沒有差彆,便有些奇怪。
又覺得竹泉裝模作樣是有幾分厲害,如果不是早早當了和尚,去路邊擺個攤子,當個忽悠人的算命先生,也很有幾分前程。
竹泉大笑道:“殿下,你和明野的事,從上京一路傳到江南,貧僧這個出家人都全聽說了。”
容見把竹泉當做朋友,被戲耍了也不生氣,坦白道:“那怎麼辦?總不能藏著掖著吧,要傳就傳好了。”
竹泉是個和尚,卻不是脫離凡塵,專心佛學的那種。他不大看得上護國寺裡彆的大師,對於繁瑣的祭祀事宜也不喜歡,但總是做得很好,讓人挑不出毛病,甚至連太後都對他讚不絕口。按照他的意思是,人生在世,為了一粥一飯,怎麼也不可能真正離開塵世,何必和俗人俗事作對。
於是便問:“那殿下是怎麼打算以後的?”
容見托著腮,思忖了片刻:“等他回來,就該考慮成婚了。等成了婚,木已成舟,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竹泉評價道:“到時候必然是一番軒然大波。”
忽然,章三川穿過走廊,一路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
容見看到他的神色,直覺是出了大事,從他手中接過信。
北疆戰事告急,糧草截斷,困守崇巍關孤立無援,不知能支撐多久。
容見的第一想法是絕無可能。
明野怎麼可能被困在崇巍關?糧草之事,又是由萬來商會負責,甚至連銀兩都直接撥給了他們。
章三川已升至錦衣衛指揮使,此時單膝跪地,鄭重道:“微臣聽聞了些彆的消息,似乎是與當日的世族有關。”
太極殿上,明野令人射殺世族,讓他們在上京城中的權勢幾乎是一夜覆滅,元氣大傷。但世族的根基是在江南,明野一時脫不開
手,還需前往北疆鎮壓羴然人。這麼一來一回的拉扯下來,給了世族喘息的機會,他們見識到了明野的果決和瘋狂,想要趁此時機,殺了明野。
對於世族而言,這是破釜沉舟的放手一搏了。
糧草截斷,周圍的守備軍卻並不支援。
是太後。
想到這裡,容見立刻反應過來了,光憑世族根本無法做到這樣的事。
容見站起身:“本宮要去找太後。”
容見走得很急,身側的侍從撐著傘,卻跟不上他的腳步。此時眉眼間沾了許多細雪,慈寧殿燒得炭火比任何地方都要足,這裡的溫度很高,容見一進去,身上的雪便開始融化了,掛在眼睫上。
身後的太監總管還在追:“殿下,殿下,還未稟明太後娘娘,您不可……”
容見與太後之間見麵,一貫是隔著簾子的。
這一次,容見沒有安靜地等在外麵,他徑直地走了進去,不顧太監宮女的阻攔,掀起了簾子。
玉石穿成的珠簾一貫該輕拿輕放,此時容見這麼用力,珠玉摔在一塊兒,發出清脆雜亂的響聲。
太後正在吃茶,聽到聲響後嚇了一跳,身體不由地往後傾倒,想要逃避,抬頭看到是容見後才勉強保持鎮定,在她的記憶裡,幾乎沒有受到過這樣不尊敬的對待。
也是時隔兩年,他第一次直視這個自己看不上的外孫女的臉。
容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半垂著眼的時候,有雪水從眼角滑落,卻不像是眼淚。
眼淚沒有這麼冷。
容見沒用敬稱:“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怎麼敢做這樣的事?”
事情敗露後,容見一定會有所反應,但是太後從沒想過會是現在的局麵,他竟敢直接重裝自己。
太後的喉結上下移動,咽了咽唾沫,強自鎮定道:“哀家是怕你重蹈覆轍,像你母親那樣,再被男人欺騙,失去一切。”
容見認真地審視著太後,也聽到她說的話。
與任何溫情無關,這是人的**,以及想要得到的權力。
所以容見也沒有哀求,希望能改變太後的心意。
這是不死不休的時刻。
徐太後不了解很多事,也看不上很多人。在她看來,容見隻是一個幸運的小孩,恰好得到很多支持,又有一個被迷了心智的明野。但她看不清容見,也看不清自己。她以為自己在主使這件事,促成北疆之戰的成敗,但卻不明白自己隻是台麵上的人,卻絕不是最重要的那個。
容見直起身,他沒再糾纏下去,轉身離開這裡。
離開之前,容見偏過頭,太後看到他的小半張側臉,是驚心動魄的美麗與鋒利。
容見也察覺到了太後的視線,他已經平靜下來,這樣的平靜,令徐太後想起外人說那些明野在太極殿做的事。
無端地讓她感到可怕。
容見說:“我會讓你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