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祭典(1 / 2)

容見推開窗,外麵白茫茫的一片,雪才停了不久。

身後的幾個大臣還在商議糧草之事,他方才還很投入,此時站起身,稍離得遠了一些,聽到的話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層。

沒有緣由的,容見想起了千裡之外的明野,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容見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了。其間一直要處理事務,商討辦法,與人見麵,精神倒還好,算得上清醒。但這麼多的事壓下來,又長久沒有入睡,身體難免困倦,卻不能表現出來。

明野身陷險境,他是不能倒下的人。

容見吹了會兒風,伸出手,在窗台邊握了些冷雪,碰到的時候感覺很冷,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

他轉過身,重新坐下,一旁的兵部侍郎孫端方道:“殿下,為今之計,還是要先打通崇巍關周圍的地方官,想辦法將糧草送進去。否則內外交困,一時倒無所謂,怕是大將軍難以支撐太久。”

前幾日容見收到消息的時候,太後和世族的謀劃已經做成了大半。

這件事從江南而起,無論當時太後答應與否,世族都到了山窮水儘,奮力一搏的程度。他們一邊鼓動支援羴然人再起挑起戰爭,另一邊就是想方設法截斷糧草。

而太後答應下來後,就掌控了周邊的軍隊,雖然不可能直接攻入崇巍關,卻也將明野圍困在裡麵,阻止外界的支援。

這是整件事的開始。鬥爭不止是在太平宮,在長公主和太後之間,更是在整個朝堂上。在很多士大夫眼中,無論是容見還是徐太後,他們的身份都不足以成為皇帝,名義上難以支撐,利益上也各有利弊。但太後挾幼年天子,寬待世族,維持原樣,而容見很明顯地表現出一旦繼位,就會銳意改革的態度。

譬如崔桂,他成為首輔後,更是文臣之首,獲得眾人追隨,現在也堅定地支持長公主一派。而崔桂的名聲不佳,之前是因為要對抗名不正言不順的費金亦,必須要有人領頭,而費金亦一旦倒下,崔桂的象征意義也消失了,很多人也起了彆的心思。

如果一切都如世族預想的那樣,當容見倒下,太後也無足輕重,會成為他們手中的一枚棋子。畢竟太後在朝堂上毫無建樹,她把這些想得太簡單了,沒有能力掌控這裡。

所以當太後真的參與進來後,一切都開始失去控製。

這也涉及到大胤的立國之本,是從前遺留下的問題。

大胤建國還不到二十年,開國皇帝死的太快,有無繼任者,世族勢力根深蒂固,這是頑疾,輕易不能拔除。而開國以來,內憂外患,時有交困,中央對地方上的掌控不夠。

在原書中,明野用武力征服了天下,等於將一切摧毀重建,現在卻不是這樣,隻能暫且縫縫補補,日後再談。因為時間實在是太短了,除去地方豪強,換上得用的官員,都是需要長久經營的。

將明野圍困在北疆,是他們下的第一步棋,但歸根究底還是因為想要斬斷長公主的軍權。

容見很清楚這些,他飲了口泛著苦味的濃茶,半垂著眼道:“那諸位有何計策嗎?”

說來說去,還是老調重彈,無論是以禮還是以利,想要得到地方的全部支持,立刻集中力量,馳援崇巍關,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在世族的計劃裡,明野的死隻是第一步。但失去明野後,長公主必然元氣大傷,之後就不是沒有贏麵了。

甚至就算容見現在殺了太後,也無法阻止他們,隻會擴大道德上的瑕疵,將主動權拱手讓人。

對於這些人而言,明野是一個賭注,他們現在所做的,就是賭他的生和死,容見卻不能賭。

那是容見喜歡的人,是他無法割舍,不能失去的人。

無論任何人或

物,都無法與明野相比,當那些人將明野的生死當做賭注時,容見注定陷入被動。

白水齋中人來人往,來了一撥,走了一撥,來來往往,隻有容見一直久坐其中,一件一件地做下決定。

崔桂有事要做,來得遲,進來的時候順口問了四福一句。

他是久經吏治的人,能點燈熬油地做事,此時卻勸容見:“殿下也有兩日沒有休息了,邊疆的事著急不得,殿下彆熬壞了身體,到時候反倒讓人趁虛而入了。”

容見坐在椅子上,搖了搖頭:“本宮的精神還好,也不困。”

崔桂拉開一旁的椅子,坐在容見身邊,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

他們之間不僅僅是君臣,在這兩年裡,容見經曆的大小事宜,都是崔桂一手教出來的,他把崔桂當成自己的長輩,崔桂也如同對待後輩一般對他付出關懷。

桌上的火燭“嗶啵”作響,燒得太久了,燭芯都快要燃儘了,崔桂有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睛,盯著那跳躍著的火焰道:“殿下無論什麼事,儘力而為之後,也隻能接受。”

崔桂倒不是勸他接受,隻是一種安慰,他這一生經曆了太多的不得不和失去了。

容見撐著額角,搖了搖頭:“我……我唯獨不能失去他。”

容見可以選擇協商調解,慢慢調動,他不是身處在絕對的劣勢中。但時間是最寶貴的東西,究竟什麼會先來,誰也不知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還有那些遲疑的人,等待結果的人,害怕身家覆滅的人,不願意冒險的人。

政治上的鬥爭就是如此,權力的拉扯和利益的權衡,進退之間,徐徐圖之。但容見沒辦法把明野當做賭注,他不能接受另一個結果。

他必須要贏。

但崔桂說的也對,加上暫時沒有彆的事情要辦,容見也該回去休息。

回到長樂殿後,簡單梳洗一番後,容見看到鏡子中的自己的臉。

他怔了怔,失神很久。

其實那次莫名其妙的昏睡過後,容見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夢,夢中的一切是真是幻,難分真假。夢醒之後,他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有些崩塌,不再那麼堅定,對於某些事,也不得不信。

容見回過神,搖了搖鈴鐺,他似乎是真的累了,對走過來的靈頌道:“靈頌,幫我個忙。”

二十歲似乎是一個薛定諤的魔咒,明野的生死安危無人可知。容見還是願意賭,隻不過將賭注換成了自己。

*

十二月廿九,慈寧殿。

近日裡殿中的佛香味都輕了許多,太後也不怎麼拜佛了,每日裡請安的折子都看不完。但這是為了天下蒼生著想,她覺得菩薩也會諒解,知曉她的心意。

慈寧殿的禦前總管左榮剛得了外頭的消息,遞到太後麵前。

崇巍關不能進出,嚴防死守,已半月有餘,羴然人虎視眈眈,應當已經發起攻勢。等到城破之時,鎮西軍再已支援為由,掃除後悔,就更是安枕無憂了。

太後瞧了密報,麵色露出喜色,不由道:“好,好。”

左榮一聽,便知道是好消息,奉承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好事成雙。等過完了年,辭舊迎新,一邊是萬壽節,另一邊是主持大局,垂簾聽政。想必得好好熱鬨呢!”

太後也是這個意思,容士淮還在世的時候,大胤建國沒有多久,不喜奢靡浪費,她作為皇後,在明麵上並未大操大辦過。後來寡居,她一貫青燈古佛,連慈寧殿都死氣沉沉的,每年的萬壽節過的都很寒磣。

今年卻不必如此了。

但到底還是有所克製:“也不一定。或許那明野死的不在時候,拖過了哀家的萬壽節,都是說不準的事。”

“哎呦,娘娘,您是智者千

慮必有一失,這可就想錯了。”左榮一拍手,點頭哈腰道:“您想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天氣越發冷了,那崇巍關中更是缺衣少食,外頭有那蠻子虎視眈眈,人又不是鐵做的,到時候疲憊不堪,一擊即敗。”

太後深以為然,也點了點頭,對他道:“和王家那邊的事,你得多上心,有什麼消息,立刻告知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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