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剛過,周姑姑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準備叫醒容見。
外麵的天色很亮,屋子裡靜悄悄的,周姑姑才走了幾步,就見帳子掀起一半,有人從裡麵走出來了。
那人卻不是容見。
周姑姑愣了一下,看到明野站在床邊,他的身影高大,將床內床外隔絕開來,似乎成為了兩個世界。
周姑姑隻能透過不大的縫隙,看到散亂在枕邊的烏發,一截雪白的腕子拽住了明野的手。明野在外征戰多日,皮膚不能算黑,但與容見相比,膚色差彆就很大了,黑白分明,看起來卻莫名的合襯。
明野轉過頭,知道有人進來了,聲音放得很輕:“他還在睡。”
周姑姑停在原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雖然容見早就告訴她,明野知道實情,但是當這一幕真的發生在麵前,周姑姑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了片刻,終於低聲道:“殿下定了半個時辰後要議事,大臣們陸陸續續的來了。”
總不能叫人離開。
明野俯下.身,猶豫了一下,還是很輕地把容見的手撥開。
大約是察覺到明野將要離開,容見心中若有所失,就像是在夢中跌了一跤,迷迷糊糊地問:“怎麼了?”
明野解釋道:“外麵有大臣來了,說是準備議事。”
頓了一下,又道:“你繼續睡,我去辦吧。”
容見“哦”了一聲,慢半拍地意識到這件事。他收到消息,明野已經回程,按照腳程來算,也快到上京了,但不是今日,便想著早點把事情做完,留出時間。
他想了一小會兒:“那就你去……記得拿我的腰牌。”
細算下來,容見不過睡了一個多點時辰,嗓音有些含糊,又啞又甜:“我的腰牌放在哪來著?”
又撐著手肘,想要起身找。
明野按住了容見:“我自己找。你能放的就那麼幾個地方。”
關門之前,這是周姑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聽到關門的聲音,容見才清楚地意識到,原來剛才房間裡還有彆人。
他呆了一下,被明野攔腰抱在懷裡。
容見的臉很熱,他的手腳修長,但明野的身量更高,肩寬背挺,蜷縮在明野懷裡的時候,也不顯得逼仄。
明野很低地笑了笑:“我不在的時候,有這麼勤勉嗎?”
容見用臉頰蹭了蹭明野的下巴,很依戀的樣子:“你不在,又沒辦法談戀愛,不上班還能做什麼呢?”
這麼說好像也沒什麼錯,明野道:“嗯,那今天可以繼續睡。”
*
花廳之中,圓桌邊圍了十幾個臣子,有一多半發須花白,也有幾個看起來頗為年輕的,是容見按照不久前江南賑災的功績提拔上來的。
周姑姑派人送了熱茶和點心來,眾人略墊了肚子,低聲交談著,等待著容見的到來。
所以門口一傳來聲音,眾人起身,正準備行禮的時候,卻看見是身著常服的明野。
花廳裡噤若寒蟬,在場之人都愣住了。
怎麼會是明野?
在此之前,明野也不是沒有替長公主代為出席某些場合,但現在畢竟不同了,眾所周知,那時候明野與駙馬之間,隻差一個名頭罷了,他是實質意義上的駙馬。
明野走了進來,閒庭若步一般,他解釋道:“殿下身體略有不適,所以讓我來暫時處理事務。”
沒人說話,明野走到主位邊,拾起擺在桌案上的折子,隨意問道:“怎麼,不行嗎?”
說這句話時,明野的語調沒有什麼起伏,和在太極殿下達屠戮世族的命令時,好像也沒有什麼差彆。何況他這次回來,也是先打敗了羴然人,再設下陷
阱,鎮壓了鎮西軍,當場斬殺主將,其餘人等,一律按照律法治罪,沒有再給大胤留下後顧之憂。否則鎮西軍逃了出去,這樣一個流散的軍隊,在大胤境內亂竄鬨事,想要平亂也要費一番力氣。
這麼看來,容見雖為禮法血緣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而明野卻有功高蓋主的嫌疑。
孫端方勉強打了個圓場:“大將軍為國分憂,篳路藍縷,平定邊疆,立下不世之功,著實是臣等之楷模。隻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回的京,微臣竟沒能出城相迎,實在是失敬。”
明野落了座:“無妨。為殿下辦事才是要緊事。”
眾人麵麵相覷,但明野的腰間係了容見的腰牌,證明所言不虛,加上首輔崔桂也不出來說話,隻好就這麼將就糊弄下去了。
按照道理來說,明野是外將,對朝廷上的內務,應該不怎麼清楚。但眾人所報之事,所奏之言,甚至連官員所在派係,他都無一不清楚,著實讓人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