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無法用言語交流,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就好像沒有發生一樣。
記得的隻有容見。
他看了一眼惡龍的尾巴,若無其事地從巨大的惡龍旁經過,周圍一個小動物都沒有,可能被嚇跑。
然後穿過草地,走到了小溪旁。
小溪的水流緩慢地流淌著,裡麵鋪滿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
這是一條很長溪流,蜿蜒直下,看不到兩邊的儘頭。
容見低下頭,看著水麵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他張開嘴,咬住一條斷開的係帶,打理了一下頭發,不太熟練地將亂糟糟的卷發綁起來了。
然後偏過頭,看到惡龍站在不遠處,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它似乎沒有看著自己。
容見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和人產生過於親密的關係,也沒有在彆人麵前赤.身裸.體的經曆。
猶豫了幾秒鐘後,他還是不習慣在任何人麵前脫光衣服,即使對方是一條龍。
容見脫掉水晶鞋,赤著足,踩進很淺的溪水中,掬起一捧水,先洗了臉。
裙擺已經濕了。
溪水經常長時間照耀,溫度很適宜,並不會讓感覺到冷,反而很舒適。
容見任由衣服逐漸變濕,慢吞吞地解開身後僅剩的幾條係帶。
這是一個與懸崖峭壁之上完全不同的地方,綠草如茵,連風都是輕的,不遠處是長滿高大喬木的森林,人一進入其中,仿佛被翠綠的大海淹沒,沒有人能在起伏的浪潮中尋找到一片很小的身影。
容見有些失神,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可以嘗試逃跑了。
為什麼不試試呢?
容見的心跳得很快,就像是囚徒發現牢房的門忘了上鎖,距離外麵的世界隻有一步之遙。
在那短暫的幾十秒裡,容見想了很多。
惡龍那麼厲害,自己是獻給它的祭品,對他而言仿佛迷宮一般的森林好像隻是玩具,自己根本不可能跑得掉。
而他也沒有那麼迫切的**……
總之,因為很多理由,容見留了下來。
就那麼失神的一小會兒,容見沒留心腳下,踩著的石頭打滑,跌進了水裡。
容見的手臂磕到了石頭上,有點痛,他懵了一下,準備緩一會兒再爬起來。
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惡龍卻忽然朝這裡過來了,似乎是想要容見從水中撈起來,大約是覺得他遇到了危險。
但它的爪牙都太鋒利了,很容易刺傷一個人類。
容見本能地閉上了眼,但沒有害怕。
他沒有理由地相信惡龍不會傷害自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但其實這麼長時間以來,有了很多證據,如果惡龍想要傷害他、殺死他也太容易了,他們之間有著懸殊的天差地彆。
是容見一直不敢相信。
惡龍的速度太快了,一瞬之間,容見就被它從溪水中撈起,但不是鋒利的爪牙,容見被尾巴尖卷起,很輕地放在了草坪上。
他睜開了眼。
惡龍垂頭注視著他。
陽光燦爛明媚,溪水上泛著粼粼的波光,容見的臉頰緋紅,像是很熱的模樣。
身後的係帶全鬆開來了,露出纖瘦的脊背,在午後三四點鐘的日光映照下白的晃眼。
而裙子則全濕透了,層層疊疊蓬起的紗裙濕漉漉地貼在身體上,他的腿很瘦,線條修長。
惡龍就這麼看著他,平靜地說:“容見,你是不是有點笨?”
這是一個與容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人的嗓音,聽起來很漫不經心,夾雜著些許冷淡,但很清朗好聽。
容見完全呆住了,他甚至以為有一個藏在了森林中,或許是什麼魔法
,才能產生這樣的聲音。
然而惡龍卻沒有給他幻想的機會,繼續說:“這麼淺的水都會跌倒。”
容見終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他仰頭看著惡龍,整個人都籠罩在惡龍的影子裡,似乎很疑惑不解。
他的眼眸非常澄澈,像是明明滅滅、安靜的翡翠色湖泊。
在此之前,容見不知道惡龍會說話,他嘗試過很多次,惡龍表現得好像也不明白,所以他就那麼以為了。
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笨拙愚蠢、沒有道理的話,將心事也說給這個人聽。
容見低下頭,他不想看惡龍了,隻是說:“我討厭你。”
因為才洗過臉,也沒有毛巾可以擦,容見的眉毛和眼睫都沾著水滴,現在那些水汽蔓延至他的眼睛裡了。
他固執地重複了一遍:“我討厭你。”
容見知道自己不聰明,在這個世界活得膽戰心驚,隻是想要活下去。
其實被欺騙也無所謂,丟臉也沒有關係,如果,如果不是容見真的相信它的話。
惡龍的話好像毀掉了容見對它那點岌岌可危的信任。
容見擅自抱有期待,並在信任破滅後受到了傷害。可能那是無法看到的東西,不是手臂上青色的淤痕,也不是被禿鷲劃傷的後背,但確實就那麼存在著。
他轉過身,隻想要離開這裡。
但是沒有用。
容見太弱小了,沒有反抗惡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