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暉的強悍李湖深為了解,不說彆的,張順加楚河再加一個在妖怪中已經修煉到頂級地位的自己,都不過是魔尊手中的一盤兒菜,但遇上了全盛時期的周暉,半封印狀態的魔尊也不過是另一盤菜而已。
最多魔尊這盤菜骨頭難啃一點,刺多紮手一點,總體強弱地位還是不會變的。話說回來,現在九天十地中除了正牌子神佛之外,還有誰是周暉的對手?
但現在周暉的樣子,讓他覺得,就像是被人照臉打了一拳。
不,應該說是他隨便打了彆人一拳,結果那個貌似弱不禁風逆來順受的人突然變成超級奧特曼,瞬間一腳把他踹出了幾百米遠——就是這種感覺。
所幸那種雄性求偶遭拒的狼狽幾秒鐘內就從周暉身上消失得乾乾淨淨,他甚至還笑了起來,對楚河說:“把刀放下,我不上來……你先把刀放下,再這樣下去血要流乾了。”
李湖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不妙。
周暉並不是真讓這事風淡雲輕就這麼過去了,他眉梢眼角中分明藏著一種更加隱忍而陰森,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勁。
楚河搖搖頭,抓著刀刃沒動,頭也不回的吩咐魔尊:“彆管我,你先走吧。”
梵羅的狀況不比周暉好多少:“但你……”
“周暉現在狀態全盛,而你在地獄道被封印了一半,你當你是他的對手?快走!”
魔尊眯起眼睛盯著周暉,後者正以同樣的表情冷冷盯著他。而在他們中間的楚河連站立都已經很困難了,他甚至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失血正讓他的體溫急速降低,眼前一陣陣發黑。
儘管他的脊背還是極度挺直的,但所有人都知道,也就這最後幾秒鐘的事了。
“……好吧,”梵羅最後說,但周暉一眼就能看出他毫不掩飾的不甘心。
“彆忘記你請求我的事情。”
魔尊身後的地獄之門大開,萬鬼儘出,天魔亂舞,無儘的黑暗瞬間吞沒了他。最後地獄之門一收,血腥和鬼號都瞬間遠去,仿佛從沒來過一樣完全消失在了萬頃虛空中。
空地上,楚河搖晃了一下,刀尖當啷落地,隨即整個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哥!”張順起身就往下跑,隨即周暉抬眼向李湖打了個眼色。
李湖二話不說,手起掌落,哢的一聲重重把張二少劈昏了過去!
“這根佛骨讓我如鯁在喉很久了,”周暉半跪下身,盯著楚河茫然散亂的瞳孔緩緩道,“我不想在這種時候,都被人乾擾到興致……”
楚河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是微微喘息著,目光沒有焦距的望著空氣。
他人身的狀態還是那身白色睡袍,是當初住院換的,眼下已經被血染得十分斑駁了。因為手掌血管幾乎被隔斷,身下很快就積了一個小小的血窪,反襯他憔悴的臉色有種驚心動魄的冰白。
他一直是個很鎮定、守禮而禁欲的人,此刻卻像是白色的花苞被人強行剝開了層層包裹一樣,無可奈何露出了最裡層從未示人過的蕊。
這種殘忍、病態而妖異的感覺,讓周暉的目光漸漸熱起來。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抓住楚河一隻冰涼的手,掌心相貼,緊接著使力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周老大!”李湖扛著沉重的張二少,從醫院樓層斷了一半的縫隙中探出頭,苦笑問:“現在怎麼辦,滅掉日本人,把‘地生胎’帶回北京?”
周暉回頭一言不發的盯著他,月光正好穿過烏雲的縫隙,映在他半邊臉上,李湖幾乎立刻打了個寒戰。
——那眼珠是猩紅色的。
和魔尊一模一樣。
“地生胎沒你想象得那麼簡單。”周暉不知道是沒發現自己的變化,還是知道卻毫不在意,隻冷淡的道:“把設在這裡的異度空間恢複,我有點事要辦。”
李湖張了張口,沒能發出聲音。
周暉知道這隻九尾狐想說什麼,但並不準備搭理。他轉身徑直向夜色深處走去,居高臨下盯著懷裡的楚河,嘴角緩緩顯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下麵……該算算我倆之間的帳了,”他輕聲道,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殘忍:“彆擔心,你跑不了,我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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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順在半睡半醒之間做了很多夢,其中一個是他回到了很小的時候,約莫隻有七八歲,發高燒躺在床上,全身滾燙神誌不清,自己都有一種隻要睡過去應該就不會再醒來了的感覺。
一個白衣廣袍、有著很長黑發的人坐在自己床邊,把他輕輕抱到大腿上,一下下撫摸著他滾燙的臉。他的手指非常修長而冰涼,讓張順感到十分舒服,儘管看不清這個人的麵容,但他卻能感覺到這個人非常美,那是一種超脫了性彆認知且無法形容的美,而且有種水一樣讓人十分心動的溫柔。
他是誰呢?張順想。
“沒想到他們能把你請來,鳳四組長。”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房角響起:“我以為我的手下隨便吃一兩個小孩的靈魂,應該還不到直接驚動你的地步……”
“佛骨被我貼身攜帶了數千年,你以為我認不出來嗎,魔尊?”那個人突然開口打斷,但聲音又非常輕柔:“染指佛骨等同於毀佛——今天是我來,換作周暉親至,你也就不要想走了。”
魔尊沉默了一會,突然覺得很有趣般道:“我聽說上萬年前,周暉也不過是血海中的一隻魔物,因為不敬佛祖而被抓上三十三重天受刑,但又因鳳凰明王憐憫而被私自放脫……如此看來,你本來應該是周暉仰頭看都看不到的存在才對,怎麼從三十三重天上下來了呢?”
張順感到那個人的手略微一停。
“不關你的事,梵羅。”過了半晌他才淡淡道。
“——這次你走吧,下次再動佛骨,就沒這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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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天光大亮才猛然從無數個漩渦般的噩夢中驚醒。
“啊!”他猛然翻身坐起,隻見自己躺在病房床上,外麵太陽都已經升起老高了。
——幾點了?他回頭一看床頭鐘,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不知為什麼他的頭像拉鋸一樣痛,足足好幾分鐘的時間他坐在床上,甚至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裡。直到最初的暈眩過去後記憶才一點點複蘇,昨晚詭異的醫院,僵屍使童,魔尊梵羅,全身血紅的九尾狐……無數怪異的碎片如洪水般瞬間把張順擊昏了。
那一切都是真的?還是一個荒誕不經的夢?
張順環視周圍,醫院的一切都好好的,窗外鳥語花香陽光燦爛,完全沒有昨晚大樓崩塌地麵塌陷的跡象。
……果、果然是個夢吧。
張順下床去洗了把臉,舀水時無意中看到自己的手,立刻像被雷打了一樣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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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掌心上那個金色的卍字佛印還在,在浴室裡發出微弱的光。
……我擦咧,玩真的?!
我哥呢?麻痹我哥呢?!
張順如火燒屁股一般衝到病房門口,剛跑出去問問情況,門就從外麵被推開了。周暉走進來,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問:“醒了?”
“……”張順腦子就跟漿糊攪住了一樣,半晌憋出來一句:“我哥呢?”
周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說:“我要是你,現在就閉上嘴乖乖的坐到那邊去。生死關頭走了一回都不知道怕?都是你哥把你保護得太好了。”
張順脫口而出:“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們是什麼人?”
周暉臉上的表情有一點古怪,但很快恢複到那種懶洋洋吊兒郎當的姿態,說:“內弟,哥先洗澡換身衣服……襯衣有嗎?隨便借我件。”
張順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他身上的襯衣皺巴巴的,領子袖口上還有血跡。從記憶裡來看昨晚他並沒有受傷,不知道連衣領上都有血又是怎麼沾上去的。
張順沒有多想,從昨晚的記憶來看這個神棍似的周暉至少比魔尊要友好一點,如果他哥真有性命危險的話,周暉應該不是這個表現——他稍微鬆了半口氣,警惕的目送周暉進了病房配套的浴室,發現他竟然一邊衝澡一邊還哼歌,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竟然沒有任何一個音在調上!
過了一會周暉出來了,身上穿著張順的衣服。這人穿外套的時候不覺得,隻穿一層單衣就看出來明顯的肌肉了,尤其頭發濕漉漉很囂張的豎著,往那一站就有種強烈的彪悍感。
張順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敵意——他還不知道這是獸類在看到比自己更年長更強大的雄性時自然產生的反感,就問:“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周暉沒說話,這時門被敲響了:“您好,酒店外賣服務。”
周暉打開門,遞了幾張鈔票出去,接過門外酒店外賣人員送來的一塑料袋飯盒。然後他自顧自拉了張椅子,坐下開始吃起飯來。
張順再也忍不住了:“喂!你到底打不打算說?!”
周暉奇異的抬頭看他:“我本來就不打算啊。你要不要吃點?來內弟,這頓哥請了。”
“……”張順無力道:“你……你至少告訴我,我哥到底怎麼樣吧?這住個院都能住成這樣,昨晚的事再來一遭我他媽受不了啊!還有我手上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們都管我叫佛骨?”
周暉笑起來。
張順一貫很討厭他這種表情,但沒有細究為什麼——張二少本來就不是個心思細膩追根究底的人。但現在看著這熟悉的笑容,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那笑容裡有憐憫。
那是一個經曆過很多滄桑,心裡藏著很多秘密的人,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孩子所露出的,有點無可奈何,又有點憐憫的表情。
張二少腦子裡瞬間就炸了。
要是按平常他肯定立刻衝上去讓這人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但如今短短幾天的劇變,已經足夠教會他一些拳頭和財勢以外的東西。他閉上眼睛強行把發火的衝動壓了回去,再睜開眼時已經迅速恢複了正常:“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去查。但事到如今我已經被卷進去了對不對?你也知道我一無所知,查起來肯定莽撞,要是這過程中冒冒失失壞了你什麼事情,我自己的一條小命就罷了,你至少也要花點功夫來掩蓋吧。”
“不如你有選擇的告訴我一部分真相,”張二少思維越來越清晰,語調也更加有說服力起來:“說多少,怎麼說,這都是你的事情,你可以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作為交換我也不冒冒失失去摻合你不想讓我摻合的那部分,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