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戰栗如顛篩,正考慮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和撲通一下倒地裝暈哪個可操作性大一點,就隻聽那灰西裝開口了,說的竟然是中文:“現在就做,彆逼我動手!”
那少年全身顫抖,良久之後嘶啞道:“但我不想再殺人了,你殺了我吧。”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突然就變得平靜了,站在那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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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西裝大概沒想到少年會這麼說,愣了一下之後便是大怒,一槍托狠狠把他砸翻在底下,隨即狠狠踹了幾腳。
少年痛得全身都蜷縮起來,卻咬死了不鬆口,逼急了才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灰西裝又狠踢了幾下,實在沒辦法,隻得怒道:“你以為隻有你才可以嗎,顏蘭玉?你們幾個!把這個袋子解開!”
邊上兩個手下立刻把布袋解開褪下,張順這才看見,裡麵竟然是個人。
那人肯定已經昏過去了,這麼大的動靜都沒反應。灰西裝呸了一聲,提著槍走到那人麵前。
叫顏蘭玉的少年伏在地上,大概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搖著頭發出痛苦的喘息。
張順卻沒反應過來,或者說這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富二代都沒意識到世界上還有這麼殘忍的一麵。他下意識睜大眼,隻見灰西裝舉起槍,加了□□的槍噗一聲響起。
那個布袋裡的人頭頂竄出血箭,隨即頭一歪不動了。
殺、殺人了!
張順整個人被電打中一般顫抖,慌不擇路退後半步,哐當!一聲撞到了鋼鐵手腳架。
那一瞬間張順覺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凍成了冰,緊接著,不遠處幾個人同時回過頭,喝道:“誰在那裡?”
張順僵硬半秒,轉身拔腿就跑!
事實證明富二代哪怕狗急跳牆也不如訓練有素的狼跑得快,他剛衝出去幾步就被當頭抓到,狠狠摜到地上,緊接著幾拳劈頭蓋臉打下來,打得他隻能抱頭嗷嗷叫。很快劇痛讓他叫的力氣都沒了,隻能在拳頭一下一下打到臉上、身上的間隙發出斷斷續續的求饒。
有那麼幾秒鐘他甚至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打死——他從來沒想過被人按倒暴抽是這麼恐怖絕望的一件事,由此想來他甚至不如那個叫顏蘭玉的小少年,起碼人家剛才硬咬住了牙沒求饒……
“好了!”突然有人喝道。
拳頭漸漸停止,張順狼狽不堪的喘了好一會,劇痛才穿透麻木慢慢回到反射神經上。隻見灰西裝提著槍站在他麵前,滿臉陰霾,不遠處那個少年厲聲喝道:“彆殺他,我幫你做第七具笑屍!”
張順盯著那把槍,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真的是僵硬又空白,連“吾命休矣”、“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以及“哥哥我要死了咱倆是不是很快就要在地下相見了”這樣的念頭都完全沒想起來。
“……把他綁起來,”張順覺得過了整整一個世紀,實際上隻過了幾秒鐘,才聽到灰西裝的聲音:“帶過來,萬一屍體製作不成功,就用他來頂數。”
那幾個手下立刻從切諾基裡翻出繩子,把張順五花大綁送到灰西裝和少年麵前。少年已經爬了起來,半跪在那個男人的屍體邊,死死盯著張順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張順控製不住的全身發抖,他自己也知道太丟人了,但真的止不住。他絕望的想自己還是太不經事了,關鍵時刻不如他哥那樣成熟冷靜,一點用都不頂。
“我……我路過,我路過打醬油,你們千萬彆殺我……”
顏蘭玉短促的笑了一下,那表情非常淒然:“你最好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為什麼?你們真要殺了我湊第八具屍體?媽蛋我也會躺在棺材裡笑成那鬼德行?……張順腦子瞬間湧出一萬個想法,隻聽少年說:“接下來的過程會有點惡心,我要把這個人的內臟全掏出來,再做一些措施讓他的臉……你還是閉上眼睛比較好。”
張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意識到少年並不是開玩笑,立刻緊緊閉上眼睛轉過身。
從他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著濃重的血腥傳來,濕噠噠的東西掉到地上發出啪嘰一聲,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後張順立刻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但其實已經抖得連站都站不穩了,幾個日本人發出了明顯的嗤笑聲。
“好了,”不知過了多久顏蘭玉才沙啞道,“把他裝進去吧。”
幾個人上前來,抬起屍體,往棺材裡放。
張順用儘全部的勇氣才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他想如果自己今晚不死,一定要記住這個人長什麼樣,以後逢年過節也好給這位倒黴的老兄燒點小姐啥的。誰知道剛睜眼他就嚇住了,隻見那屍體被剝得精光,嘴角咧到耳邊,被擺出一個詭異的盤腿坐著的樣子,一隻手拿小刀□□自己胸口,另一隻手平平抬起,食指伸出直直的指向前方。
張順簡直嚇瘋了,隻見幾個日本人倒是不忌諱,把屍體放進棺材裡,合上棺材蓋,就開始那一種特製的工具在白天挖出六具棺材的大坑裡挖土。
他們挖得非常快也非常賣力,所幸沒讓張順跟著一起挖——張二少想他們應該是嫌自己費事,而不是學過日內瓦公約關於不準讓戰俘乾苦力的條款。坑底土質鬆散,很快他們挖出一個七尺見方的大坑,就把棺材抬起來埋在了裡麵。
顏蘭玉歎了口氣坐在地上,對張順說:“你退後。”
張順慌忙退後數步,隻見他從脖子裡掏出個東西,好像是一隻鋒利的灰白色鏈墜。他用這個鏈墜的尖頭刺破中指,開始用血在地上畫符,一邊畫一邊嘴裡還喃喃的唱著什麼。
所有日本人都退後,灰西裝卻上前用槍口抵住他的頭。
“有這個必要嗎,相田師叔?”顏蘭玉頭也不回,略帶嘲弄的問。
灰西裝冷冷道:“你那狡詐如狐的性格,誰知道你會不會故意弄錯點什麼,好讓我們所有人都葬身於此?”
顏蘭玉似乎根本不屑於回答,但從張順的角度,可以用眼角餘光瞥見他手腕極不易為人察覺的擦掉了一段符文,重新畫了幾筆上去。
隨著符文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周圍曠野上慢慢也越來越黑。張順在緊張的環境下特彆敏感,很快他發現本來就變細密了的雨停了,緊接著風越刮越大,烏雲層層疊疊如濃厚的泥沼般捂住了白慘慘的毛月亮,整片荒野變得墨汁一樣純黑,甚至連十幾步外的手電筒光都變模糊起來。
顏蘭玉還在頭也不抬的畫著。他和相田的臉上似乎都發出青光,看上去異常恐怖。
張順打了個寒戰,緊接著,他聽到曠野深處傳來陣陣悠長而淒厲的慘叫,從四麵八方由遠及近。
日本人也發出了輕微躁動,抬頭環顧周圍,但什麼都看不到。黑暗中仿佛有無數幽靈拖著長長的哭號從遠方飛來,在他們頭頂飄蕩來去,甚至趴在人耳朵邊發出悲慘尖銳的哀鳴。
這詭異恐怖的氣氛活像是真人演出好萊塢鬼片,幾個日本人提著已經完全變成綠光的手電筒,腿都在簌簌發著抖——隻有在一邊站著的張順,恐懼到極致後反而爆發出一股自暴自棄的冷靜,心想鬼魂有什麼好怕的,爺爺可是床頭見過鬼、暴擊過魔尊的人,你們這些日本鬼子比鬼魂可怕多了好嗎?
“怎麼會這樣?”相田顧不上管正趴在自己肩上對著耳朵一個勁吹的腥臭寒風,大聲問顏蘭玉:“你做了什麼手腳?!”
“這是正常的,”顏蘭玉一邊畫一邊淡淡道,“七笑屍引來四麵八方無數的孤魂野鬼,而太多鬼魂會讓地生胎因為極度的痛苦而產生痙攣,從而震塌地脈……”
話音未落突然轟一聲悶響,所有人都感到自己腳下的地麵震了一下。
“是地生胎!”相田失聲驚道,緊接著狂喜:“地生胎動了!”
顏蘭玉顧不上回應他,符咒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又一次用那個奇怪的灰白色鏈墜刺破手指,沾血畫完最後幾筆,突然起身猛退數步。
緊接著,大地震顫,發出崩裂的轟鳴!
所有人在驚呼聲中摔倒,張順猝不及防跌了個狗□□,瞬間吐出半顆帶血的門牙。他爬起來還來不及罵娘,就隻見腳下的大坑被崩裂,裂紋在可怕的吱吱聲中迅速向地底蔓延,幾秒鐘內就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豁口,同時無數龜裂迅速向四麵八方蜿蜒爬去。
豁口中露出剛才埋在地下的棺材一角,突然哐當震動了一下,緊接著被地底豁口中傳出的一股力量——張順下意識知道裡麵有東西在拉它——棺材卡在泥土中晃了幾下,緊接著嗖一聲,被地下的那個東西硬生生拉了進去!
張順毛骨悚然,趁機轉身就跑,緊接著相田一聲怒吼:“把他抓住,讓他第一個下去!”
幾個日本人飛撲而上,瞬間緊緊把他壓住。張順拚命反抗掙紮都無效,被反綁著押到洞口,不由驚恐失聲道:“彆下去!下麵有東西!棺材、棺材被拉走了!”
相田露出嘲弄的笑容,命令手下:“看看裡麵有多深。”
幾個日本人把磚頭綁在繩子上丟進洞口,因為大地的震顫還未完全平息,地麵裂縫的洞口又十分陡峭,他們一個拉一個的,片刻後磚頭觸地,便把繩子拉出來丈量,測出來裡麵竟然有二十餘米。
相田指指張順,說:“你,先下去。”
二十多米!順著繩子滑下去都有可能摔死!更彆提裡麵還有那麼詭異的東西!張順拚命搖頭大叫:“彆!彆讓我下去!要是我死了我家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要錢我有,要多少你說!”
“錢,”相田嘲笑道:“對我們這種人來說,錢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送他下去!”
幾個手下立刻把張順往地縫裡推,張二少掙紮慘叫,混亂間臉上、身上又被揍了好幾下。雖然日本人都是訓練有素的保全人員,但張二少此刻也確實是在玩命了,一時半刻竟然也沒被立刻推下去,結果相田等了幾分鐘後越來越煩,猛地拔槍喝道:“你下不下去,彆逼我把你的屍體扔下去探路!”
張順嚇得大叫,腿腳發軟,被手下猛推差點摔進地縫裡。
“放開他,”就在這個時候,顏蘭玉起身走上前,按住了拉扯張順的幾個手下,以一種冷靜而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我第一個下去。”
手下遲疑著停住了,紛紛用征詢的目光望向相田。相田的臉色則比較奇怪,上下打量了顏蘭玉一圈,才慢慢哼道:“你果然還是那麼婦人之仁……也罷,反正你都是要下去的,早點下去探路也無所謂。”
顏蘭玉冷笑一聲並不答話。他脫了外麵的狩衣,裡麵竟然是一身短打,少年身形清瘦而矯健。手下在他腰間係上
登山繩後,他就一步步踩著陡峭的土坡往下走,臨到洞前回頭看了一眼張順說:“你跟在我後麵,彆怕。”
他看上去還很小,最多十七八歲,可能也隻有十五六歲。這個年紀的孩子一般還在上中學,他的眼睛裡已經有了很多成年人都沒有的滄桑和風霜。
那一瞬間有種莫名的感覺狠狠擊中了張順的心,他突然想到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每當有危險的時候,自己總是被擋在彆人的身後——楚河,周暉,甚至是那個叫李湖的女人,現在又變成了這個十幾歲的孩子……
他總是被保護的那一個,他總是眼睜睜看著彆人在自己麵前受傷流血。
張順張了張口,卻沒法發出聲音,半晌才重重的點了點頭。
顏蘭玉頭也不回的跳了下去,張順被日本人狠推了一把,緊跟其後也踉踉蹌蹌的栽進了地縫裡。下去的時候他額頭在坑壁上狠狠擦了一下,還沒感覺到痛整個人就突然失重,呼哧一下起碼摔了兩三米垂直距離。
撲通一聲他重重跌坐在一處凸起的石塊上,痛得他齜牙咧嘴,隻聽相田在上麵問:“下麵怎麼樣?”
顏蘭玉在他前麵,頭也不回道:“繩子再放一段!”
緊接著他轉身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從後腰摸出一把匕首,塞進張順懷裡。
“你……”
顏蘭玉打斷了張順,語速很快也很輕,中文流利得完全不像日本人:“聽著,待會我會把這些人引到絕路上去,如果你抓到機會的話,就快跑吧。”
“那你怎麼辦?”
少年臉上露出一個十分清淡的微笑,“我要殺掉他們所有人。”
那一刻張順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短短數秒對他而言卻沉重得無以複加。片刻後,他咽了口唾沫,堅定道:“我留下來幫你!”
顏蘭玉笑著搖搖頭,對他指指自己胸前的灰白色片狀鏈墜:“如果你有機會的話,等我死後,拿走這個鏈墜,它能保護你順利從這個洞穴出去。出去後,請把我的死訊告訴白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周暉,請他再轉告國安一個姓於的人,這塊殘片就是他們國安一直在找的東西。”
洞穴裡十分黑暗,但張順感覺那少年眼角慢慢地湧出了淚水,儘管他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不能一個人跑路,”張順喘息著艱難否決:“你還這麼小,我不能這麼……那個姓於的是誰?他能不能來救你?要麼你跟我一起走,我們……”
顏蘭玉說:“他是兩年前曾經被我救過的人,我放棄了自由的機會救了他的命,他答應兩年後回來救我,他失約了。”
少年難過的頓了頓,低聲道:“請你告訴他,顏蘭玉死了,這是我能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