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濕漉漉的觸手朝王助理伸過去,卷在他的身上,但是對方似乎知道不能傷害他一樣,動作十分輕柔。
甚至是將王助理直接卷起送到自己的臉頰邊,然後用那滑膩膩的乳白色臉頰去蹭王助理,有些像是在撒嬌的意思。
王助理卻是十分嫌棄,哪怕他臉上極力表現慈愛,可是仍舊不難看出他眼裡那掩藏不住地嫌棄,不過這怪物明顯沒有那麼高智商,根本察覺不到。
更何況王助理嘴裡還親昵地喊著,“寶貝,等過一陣子爸爸當上了總理,就給你換另外一個更好的家,比這個大一百倍,到時候整條秦淮河都是你的,再也用不著偷偷摸摸了。來爸爸看看今天有沒有吃飽?”
隨著他的話,那怪物將他放回了原地,然後顧著兩個大大的腮幫子給他瞧。
王助理看了看,十分滿意,一麵在心裡算著,加上今天這三個孩子,就隻差那麼三五個了,等著吃滿了九十九個孩子的精氣神,是不是就更佑自己官運通享?
他站在魚缸前看了看,到底受不住這刺鼻的腥臭味了,“好了,寶貝你先下去休息吧,爸爸還有要緊事情忙,等明天再來看你。”
怪物似有些不舍這短暫的相處時間,那巨大的嬰兒臉上,全然是依依不舍之態。
王助理也不敢太決絕,生怕控製不住這怪物,自己升官發財,還得靠它呢!於是隻能耐著性子,往裡麵扔了些糖果給它。
怪物才心滿意足,用觸手卷起水麵零零散散漂浮著的糖果,往下沉去。
它是消失在下麵了,但那腥臭味卻仍舊還是在的。
“王大福,你不是人!”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王助理猛地避開身,然後反而十分熟練地一把抓住對方瘦弱的脖子,防備地看了看魚缸一眼,確定那怪物已經下去了,才拖著這滿頭灰白頭發的女人往外麵去,一腳踹上通往魚缸處的房門,這才狠狠地將女人摔打在地上,“你這個賤人,我最近是不是給你臉了?最好給我老實些,要是敢壞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不但殺了你,就連那怪物,老子也不會留。”
以往他就是這樣用魚缸裡的怪物威脅這女人的。
百試不爽,每次都有用。
可是這一次,那女人不知道為何像是狠下心了一般,撐著被摔得疼痛的身子勉強坐起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好啊,隻要你舍得!”
“哼!”王助理冷哼一聲,顯然是沒有將女人的話放在心上,一麵整理著有些淩亂的西服,丟下狠話,“你最好將你那點小心思收起來,不然你彆忘記了,你可不止一個孩子在我的手裡。”
顯然,是要將另外一個孩子的性命作為威脅。
那女人聽到他的這話,像是瘋了一般,忽然爬起身來,想要朝他追過去。
但到底晚了一步,她被王助理給鎖在這裡了。
外麵,種了一圈漂亮的梧桐樹,將這一片洋樓給隔開。
那邊,就是王助理真正住的地方,他的妻子和孩子們,都在那邊過著正常富貴人家的生活,壓根不知道這梧桐樹的另外一麵,是另外一個天地。
王太太這會兒已經在餐廳準備晚飯了,見到王助理又一身腥臭地來了,有些嫌棄,“我實在搞不清楚,怎麼會有你這樣喜歡養魚的人?喜歡就喜歡吧,我說找人把魚缸清理一下,你又不願意,真是的,每次都搞得這樣臭熏熏的。”
他的小女兒才六歲,穿著公主裙小皮鞋,大大的杏眼,看起來可愛極了,聽到她媽媽的話,也跟著道:“爸爸臭臭!”
王助理看著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女們,滿心的幸福感,從剛才冷漠殘忍摔打著那個頭發灰白女人的人,化身為了一個溫柔丈夫和善良的慈父,“好,我這就去洗澡,可不能臭著我的寶貝女兒。”
妻子便帶著孩子們在客廳裡學習洋文等他,推遲了用晚飯的時間。
一家人其樂融融。
而梧桐樹的那一邊,那個頭發灰白的女人此刻被鎖在房間裡,她想要大聲呼喊求救,可一想到自己的另外一個孩子還在王大福的手裡,也隻能含淚忍了下來。
隻求王大福良心未泯,放掉自己的另外一個孩子。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王助理將他那‘寶貝’從水裡喚出來的時候,宋雁西就帶著小塔和蕭渝瀾來了。
樓房雖是按照法陣所建的,但大部分都沒有住人。
更沒有什麼護衛,王大福就自信地認為這洋樓所建造出來的法陣,能阻擋大家的腳步。
阻擋尋常人,的確是綽綽有餘。
但肯定不能攔住宋雁西的。
所以原本還覺得此處十分危險的她,在從小塔口裡得知這王大福因為過於自信,這裡根本就沒有人看守,於是便直徑帶著蕭渝瀾也一起進來了。
當時看到那長著一張嬰兒臉的怪物,莫說是蕭渝瀾,即便是宋雁西也愣住了。因為這怪物的初始體,居然是個孩子。
而且不會超過十個月。
她不曉得王助理是怎麼狠心將一個十個月大的嬰兒變成這樣的怪物。
在後世的時候,在東南亞有些國家,會用自己死去的孩子做成鬼曼童。
以此保佑自己往後餘生裡能獲得更多的財富或是聲望。
這個魚缸裡像是巨型八爪魚,卻有著嬰兒麵目的怪物,明顯跟王助理身上,是有些血親關係的。
甚至可能是至親。
是他的骨肉。
這跟鬼曼童就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蕭渝瀾還是不大適應,此刻蹲在一處洋樓空房間裡,臉色刷白一片,見到宋雁西和小塔回來,才勉強站起身來,問道:“那,那到底是什麼怪物?”
“一種邪物吧。”姑且隻能這樣叫了,如今那樣子,宋雁西實在無法開口說是個十月左右大的嬰兒。“不過那邊的房間裡鎖著一個女人,她應該知道,你還好麼?”
“我沒事,可以走的。”蕭渝瀾儘量壓製住胃裡的翻騰。
宋雁西看了看他,“也行吧。”
然後三人下了樓梯,穿過三四座洋房,便到了那個女人被鎖的房間。
小塔輕而易舉就將門鎖打開了。
女人蜷縮著身子坐在角落裡,聽到房門打開,以為是王助理來了,壓根沒抬頭,隻是絕望地問:“王大福,你就不怕下地獄麼?歡兒也是你的孩子啊!”
“歡兒是誰?”小塔先跑過去,蹲在她身前問。
女人聽到這陌生的小女孩聲,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來,看到他們三人,一臉驚慌地起身,想要逃。
不過被蕭渝瀾上前去給攔住,“這位大娘,我們……”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女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他,“我什麼都不知道,彆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然後拚了命地想要躲開。
但被小塔給拽住了。
她發現自己動彈不得的時候,垂下頭一看,竟然是被這胖嘟嘟的小姑娘給抱住了腰。於是有些急了,她已經在這個地方十年不止了,梧桐樹那邊到底住著什麼人,她是知道的,王大福的孩子裡,並沒有這樣一位。
所以十分防備,“你們什麼都彆問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隻是一個替王老爺養魚的老婆子。”
“你管那東西叫做魚?”宋雁西慢慢朝她走過去,踩著高跟鞋的她,借著遠處透進來的燈光,使得她整個身影都透著一種說不上來的妖冶,莫名地讓那女人有些敬畏。
尤其是她這話,更是明確地告訴了女人,她曉得那魚缸裡養著的是什麼。
因此女人一下就萎了,放下了所有的戒備,“你知道了又怎麼樣?”難道,還能讓她的喜兒解脫麼?
“我知道了,可以送她離開,從此以後不會再像是一怪物一般活著,甚至是去害人。”宋雁西說道。
這聲音和口氣,都讓女人有種相信她的衝動,竟然有些動了心,“你當真可以送喜兒離開?”但很快她又搖著頭,“不行,歡兒還活著,如果喜兒出了事情,他是不會放過歡兒的?”
“歡兒是誰?”蕭渝瀾此刻也整理好了心情,上來詢問。
他不問還好,一問這女人就哭得更為傷心難過了,好半天才說道:“歡兒和喜兒,都是我的女兒,她們是一對雙胞胎。”
原來,這頭發灰白,看起來像是五六十歲老嫗的女人,其實不過二十七歲的年紀罷了。
她叫作如芬,是王大福,也就是王助理當初在鄉下的老婆。
王助理家雖在鄉下,但他小時候家裡也是一方地主,家裡算是寬裕的,所以他是上過學堂的。
後來打仗了,王家也遭了殃,家裡大不如從前。
王地主眼看著沒了餘糧餘錢,給兒子娶媳婦都艱難,又瞧見如芬年少長得美貌如花,王家就借故她家一直還不上舊年的租子,讓把閨女抵給了兒子王大福做媳婦。
如芬家裡的確是還不上錢,也拿不出糧食,看著王大福也是識文斷字之人,便同意了將女兒如芬嫁給王大福。
可是剛成親半年,王大福就進城了。
也是他走了沒多久,如芬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懷孕兩個多月了,便將這個好消息托人送到城裡去。
“他那時候也好高興的,說等我生了孩子,就親自來接我。”如芬一邊哭,一邊說道。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如芬拚死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王地主雖然嫌棄不是兒子,但一年兩抱,也是十分滿意的,還取了歡喜之意,給兩個孩子取名,分彆叫做歡兒喜兒。
出了月子之後,如芬就盼望著王大福回來接她們娘三,可是等啊等的,等到秋天紅葉都落了,王大福還沒消息。
那年冬天年歲不好,家裡幾乎沒了糧食,曾經吃香喝辣的王地主為了給倆孫女去討要些麵糊糊,給人打死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他前半生為非作歹的報應。
如芬傾家蕩產將公公掩埋了,便帶著兩個才半歲多的女兒來城裡找王大福。
她纏過幾年的小腳,所以走了一個多月才到城裡。
想起那時候剛到城裡時候的光景,如芬滿腹的後悔,“我到了城裡,還以為終於是要出頭了,他帶著我進館子吃飯,還給我們找了一處好房子住著。可是很快我就發現,他有些不對勁,總是說忙,也不回來,也不要我做飯,家不像家。”
然後她就起了心眼,暗地裡跟蹤王大福,才曉得自己是那現實版的秦香蓮,王大福就是那陳世美,他在城裡已經娶了新太太,然後還瞞著人家說他在鄉下沒結過婚。
所以如芬和一對雙胞胎女兒,他給安排住在外麵。
“我知道後,跟他鬨了一場,但是為了兩個孩子,我忍了,想著我自己一個鄉下女人,的確是比不上新太太識文斷字的,我便答應他的意思,給做小,等過一陣子他找個由頭,接我們娘三回去。”
“你就這樣信了?”宋雁西發現,女人太容易心軟了。
如芬悔不當初,“那一陣子,他幾乎每天都來看我們娘三,有時候甚至還住在那裡,對兩個孩子也很好,尤其是喜兒,十分粘他,我便選擇相信他。”
但是,沒想到王大福做這一切,都是有目的性。
直至有一天他把兩個孩子都抱走了,等如芬再次見到的時候,喜兒已經變成了怪物,手腳都沒有了,但她還是十分粘著王大福。
如芬看到小女兒的時候,當場昏死過去,後來曉得大女兒還活著,她隻能聽王大福的話,照顧著喜兒。
原本抱在懷裡的小喜兒,就這樣在這十年的時間裡,給養成了這樣大的怪物。
如芬哭了一陣子,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他從哪裡學來的,隻說喜兒變成這樣能保佑他升官發財,這些年裡,他的確是發達了,房子越來越大,家裡來拜訪的貴人也越來越多。”
如芬雖然沒出去過,但有時候他會爬到樓上去,本來是想打算站得高一點,偷偷看看歡兒在哪裡。
所以也看到了那些來拜訪王大福的達官貴人。
“那你知不知道,喜兒這些年,害死了多少孩子?”一直以來都特彆心軟,同情心泛濫的蕭渝瀾,這一次出乎意料,竟然沒有將可憐的如芬放在第一位,而是想到了那些死在河麵的無辜孩子們。
如芬搖著頭,立刻脫口否認:“我,我不知道。”
可是慌亂的神情,卻是掩飾不住的,她分明是知道的。
蕭渝瀾見此,歎了口氣,什麼都沒再說,而是朝宋雁西看了過去。
宋雁西則吩咐著小塔,“你去尋個機會,把王助理帶過來。”管他有沒有同夥,會不會打草驚蛇,反正現在宋雁西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