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樣的話,顯然蕭渝瀾是從小聽到的大的,早就已經在無形中生出了免疫來。
所以並沒有因為他這話而有半點的動容,隻是有些可憐地看著王大福:“你真可悲,如如果人人都像是你這樣的話,那我是不是也該去嫉妒彆人,為什麼生下來就是皇子格格?或者去嫉妒,我為何不是嫡長子?”
話音初落,隻聽見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趕來。
小塔此刻已經變回了人形,但仍舊有些擔心地朝外麵探去,“姐姐?”詢問著宋雁西,似乎要去阻止外麵的人。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個穿著華貴,裹著狐狸圍脖的女人單手用手絹捂著口鼻驚慌失措地衝進來,看到眼前這一幕,先是一驚,隨後嚇得踉蹌地朝後退了兩步,滿臉戒備地看著宋雁西等人,“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跑到我家裡了?”
說完這話,她似乎才回了些神誌,看了看自己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丈夫,心裡焦急不已,連忙朝他跑來,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狐狸圍脖,試圖蓋著他露出來的膀子上,“阿福哥,這是怎麼回事?”
心切地急問著,同時也不忘朝外麵大喊,“來人了啊,快去打電話到警察廳!家裡進賊……”
不過她話還沒完全喊出口,就被王大福一把捂住嘴巴,“彆。”
王太太滿臉震驚不解地看著他,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些人莫名其妙到家裡來,還將家裡弄得臭氣熏天的,還有剛才那讓人覺得頭皮發麻的奇怪叫聲又是什麼?
話說她給孩子們複習完了昨天和今天學習的洋文,卻還仍不見沐浴換衣服的丈夫下來,就有些不放心,生怕他近來太勞累,又像是上一次一樣,洗著洗著在浴缸裡睡著了。
若是不小心嗆著水可如何是好?
於是就親自上樓去敲門。
卻是半天沒有回應,可把王太太給著急壞了,連忙推門進去。
可哪裡能料想到,裡麵半個人影都沒有。不但如此,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丈夫的浴袍和妥協居然都在。
就在那時候,忽然聽到丈夫從來不許他們過去的梧桐樹那邊,傳來了奇怪的叫聲。
那聲音有些像是從前在西南時候聽到的娃娃魚叫聲,又比那個大很多分貝。
王太太生怕嚇著孩子們,樓下的餐廳裡就保姆陪同著,因此也顧不上去房間找王大福,先下樓來。
然才下了樓,那股刺鼻難聞的腥臭味就已經傳到了這裡。
她是如何再也受不住了這股臭味了,以往雖然也有,但隻是淡淡一點,完全沒有這樣濃烈過。
而且丈夫又不在,以及剛才這詭異的叫聲,便把孩子交托給保姆,自己領著兩個傭人壯著膽子尋了過來。
梧桐樹的這一邊,對於家裡來說,簡直就是禁地一般的存在,丈夫不許任何人過來,不單是家裡的傭人們,連自己這個妻子也不行。
他解釋著喂了魚,可是魚沒有這樣的腥臭味。
所以王太太一度懷疑,可能丈夫在這邊養了大蛇什麼的。
不然怎麼能這樣臭,又說有危險不讓過來呢?
但是她如何也沒有想到,這邊沒有凶猛的蛇,魚缸也比自己所預想的那樣大得多,而且丈夫現在這樣光著身子躺在這裡,又是怎麼回事?
她的心裡一萬個不解。
要喊警察,又被丈夫攔住,“阿福哥?你都被這些人害成這樣了,不行,我要讓人打電話叫警察。”
不過剛起身,又被王大福給拽住了手,“不許去!”這一次,他的口氣裡明顯和上一次不一樣。
讓王太太一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然後擔心起來,一麵擋在他的麵前,抬頭看朝宋雁西等人。
這時候才覺得蕭渝瀾有些眼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少爺,你是不是該給我們夫妻一個解釋?”
蕭渝瀾剛要開口,尤其是想到剛才宋雁西在喜兒死後收進符張裡的那麼多魂魄,還有岸邊那失去孩子的受害者們的哭聲,就忍不住想要質問王太太,又有什麼臉麵來反問他們?
但是那如芬卻是搶先了一步,朝著王太太撲了過來,橫跨在她纖細的腰上,兩手不停歇,對著她漂亮又年輕的臉頰就左右開弓,絲毫不留情。
王太太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她家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但從小家裡也養了幾個傭人,自己也是讀過書,還去過國外學過一年多的家政禮。
唯獨沒有學過如何怎麼打人?
所以當下就懵了,王大福倒是心疼極了,想去拉開發瘋了一般的如芬,可奈何身上就那麼些個遮擋物,剛才又被如芬撕咬踢打,身上也疼。
於是就沒起來。
最後還是外麵的傭人聽到王太太的慘叫聲,覺得不對勁衝進來,三下五除二才將如芬給拽開,一邊怒罵:“哪裡來的瘋婆子!抓你去蹲大牢!”
聽到蹲大牢,如芬不但沒有一絲害怕,反而笑道:“喊警察來啊,你們以為王大福就能逃得了麼?哈哈?”
王太太此刻那梳得油光亮滑的發式亂七八糟的,衣裳也被撕扯得皺巴巴的,還沾了不少泥土,好不狼狽。
叫傭人們扶起來,又委屈又憤怒。“阿福哥!”他就這樣看著自己被這些人羞辱麼?尤其是這瘋婆子。
“你彆喊他了,他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宋雁西不知道什麼時候,搬了張椅子過來坐下,一手杵在椅子扶手上,掌心拖著線條完美無缺的下巴,明顯就是一副安心看戲的樣子。
“你們都是一夥的!”王太太看到她那樣衣冠整齊,連這樣慵懶的坐姿也能給人一種優雅的感覺。
這樣鮮明的對比下,此刻的自己越發狼狽。
宋雁西懶洋洋地抬起手指了指頭發灰白猶如老嫗的如芬和同樣狼狽的王大福,“你們倆才是一夥的。”最後看了看王太太,“你應該也算是吧。”
小塔也是嫌事兒不夠大,蹲在宋雁西椅子旁邊,雙手捧著下巴,一臉認真地分析道:“你不要覺得好冤枉,按照老規矩,她才是正經太太,你最多就是個小妾,她打你也不是打不得,何況你看看,你們一樣的年紀,憑什麼你能美貌如花吃香喝辣,孩子健康快樂,她卻被折磨成了這副老太婆的樣子,孩子還都死了。”
這換個心胸有佛肚子寬大的,也接受不了啊。
所以如芬打王太太,而且忍了這麼多年才動手,在小塔看來,簡直不要太仁慈了。
而王太太卻隻在她這麼一長串話裡吸收了兩個信息。
這個瘋女人是王大福的妻子,自己反而成了姨太太?還有他們竟然生了孩子?她氣得立馬朝王大福瞪過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小丫頭說得是不是真的?”
王大福其實看到喜兒死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應該也活不了。
他原本的計劃是回去,找把槍自我解決了,興許還能給太太跟孩子們留些錢財,不會叫他們往後餘生過自己從前那樣的苦日子。
但是,一切都亂了。
從太太帶人趕過來的那時候。
自己性命都快沒了,她不但沒有問一聲,反而在意起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心中沒由來就一陣邪火:“是,她是我鄉下老家娶的妻子,還給我生了一對可愛的女兒。”隻是可惜,她們都死了。
他現在竟然有些後悔。
他記得她們是那樣的可愛,瘦瘦小小的孩子,來城裡不到一個月,就養得白白胖胖的,尤其是喜兒,最是喜歡他這個父親了。
“啪”的一聲響,王大福不知道是太太打在他臉上的這巴掌太疼了,還是聲音太大,一下將他回憶的思緒給打斷了。
他不滿地抬起頭朝太太望去:“你想乾什麼?”
王太太可真覺得自己委屈得要命,他騙了自己,現在還問自己想乾什麼?一時也顧不得還有傭人和外人在此,哭道:“我乾什麼?王大福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你沒有結過婚,就愛我一個人麼?”
可是現在的太太和孩子,又算怎麼回事?
這都是要命關頭了,她還要講情愛……
看戲的宋雁西很好奇,一個滿是功利之心的男人和一個滿心風花雪月的女人,這麼多年是如何維持這份平衡的?
還是他們家的傭人看不下去,勸道:“太太,先扶先生回去吧。”沒穿衣裳,這樣的大冷天,怕是會凍壞身體的。
在他們看來,隻怕多半是覺得王大福來和他從前的太太私會了。
就是這太太,有些太老了。
真是才三十不到麼?怎麼瞧起來都能做先生的母親了?
王太太也是在氣頭上,到底還是擔心王大福的,冷哼一聲,轉身就要走。
哪裡曉得那安靜了好一會兒的如芬,忽然又朝她撲過去。
不同的是,這一次如芬沒有將她撲倒。
但王太太的狀況卻不必剛才好,蕭渝瀾看到她嘴角裡溢出的鮮血,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連忙要上去急救。
卻聽得宋雁西有些平靜得冷漠的聲音,“你也是玄門中人,該清楚地知道,人的命大部分是不能逆改的。”
王太太也算是小戶之家出來的,如果找個門當戶對的男人,興許是能相互扶持到晚年不成問題。
可是她把一輩子的日子都在十年間一口氣過完了。
即便是沒有如芬捅了她這一刀,她也活不過今晚的。
從她進來那一刻,滿臉的死氣沉沉環繞著,宋雁西就曉得了。
唯獨是沒有料到,她會死在如芬的手裡。
“可是……”蕭渝瀾想著,她還有三個孩子要照顧,他們家的小女兒,才六歲的樣子。王大福不可能再活著了,她若也死了,孩子怎麼辦?
“沒有可是。”他們即便是不知道,可是他們所享受到的一切紅利,冥冥之中和那些被喜兒害死的孩子都脫不了乾係。
蕭渝瀾聽到宋雁西的話,垂下頭不忍心去看王太太死不瞑目的慘狀。
若是彆人,他一定會去反駁,可是宋雁西的話。
是對的。
傭人們慌了,看到紅泱泱的刀子從自己夫人的肚子裡抽出來,才想起過去。
可是已經晚了。
王大福也傻眼了,“你這個賤人,你瘋了嗎?”他也顧不得衣衫不整,站起身來就去搶奪殺了王太太後,得意哈哈大笑的如芬手裡的匕首,反手直接朝她刺過去。
他已經活不了啊,可是如芬也將太太殺了,以後孩子們怎麼辦?
他不停地將匕首往如芬的肚子裡紮去,鮮血濺滿了他的全身上下,他卻像是瘋了一般,“我要殺了你,你這個賤人,你讓我的孩子怎麼以後怎麼辦?”
如芬卻似乎看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先前一直哈哈大笑,直至聽到王大福的這話,才忽然停止笑聲,滿是皺褶的臉上,一雙眼珠子朝王大福圓瞪:“你也會心疼孩子?你心疼這些野種,為什麼不心疼我的歡兒喜兒呢?”
說完這話,人也斷氣了。
隻是和那王太太一般,臨死也沒能閉上眼睛。
王大福一把推開她的屍體,風吹起身上已經沒有了溫度的血跡,他才像是恢複過來,然後麵對著宋雁西幾人,“你們滿意了吧?我家破人亡了!滿意了吧?”
宋雁西搖頭,“你的劫難才剛剛開始,不管你是死是活,你都逃不掉的。”
王大福卻哈哈大笑,似乎又點都不畏懼宋雁西所說的一切,反而得意洋洋地看朝蕭渝瀾,“我死了,你們一家也要和我陪葬的,不信你就等著看吧!”
蕭渝瀾聽到這話,不由得皺起眉頭來,“我家裡的法陣,果然是你設下的?”
王大福有些意外,他竟然知道,不過知道又如何,都已經那麼久了,肯定要見效了,而且他們短時間裡也不可能將法陣破壞掉,每一個點都十分隱蔽。
所以也不怕蕭渝瀾知道是自己所為,反而大大方方道:“是又如何?我已經有喜兒保佑我官運通享,若不是你父親嫉妒我的才能,一直將我做助理留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憑著我的努力和資曆,我早就能去做主任了。”
可就是因為蕭渝瀾的父親,他嫉妒賢才。
他自顧地說,也不顧忌這裡還有傭人在,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正自己都活不了,那就一起毀滅吧!“就是因為他這個小人,偽君子,嘴上卻誇讚我有本事,可我既然有本事,為什麼不放我離開,一直讓我做個小助理,一輩子壓在我的身上,他一定就是害怕我去做那主任,政績超過了他,到時候將他這個副總理的位置給取代了。”
“……”蕭渝瀾傻了眼,王大福這是瘋了吧?
王大福還繼續說著:“我這麼多年,跟著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卻如此妒忌我的才能,既然如此休怪我無情了。”
他說著,又怪起宋雁西,“要不是你這個女人,等蕭家的陣法起效,他家死絕了,我就能做副總理,光宗耀祖了!都怪你!”說著,彎腰拔出如芬身上的匕首,竟然試圖去刺殺宋雁西。
但是他能靠近宋雁西麼?明顯是不能的。
直接被小塔一腳踹開。
宋雁西也從椅子上起身,示意蕭渝瀾去打發那倆傭人。
蕭渝瀾有些不放心,“他還沒說出是誰那裡學的邪門歪道。”
“我已經知道是誰了。”好巧,居然又是度玉門,宋雁西剛才殺喜兒的時候,王大福試圖幫忙,那時候就有些度玉門的影子了。
第二天,金陵就出現了特大新聞。
蕭總理的那位王助理死了,報紙上說都因為情殺。
老家娶的媳婦找來了,不滿他十多年來毫無音訊,所以嫉妒之下殺了王太太。
王助理一時氣憤,又動手殺了自己的前任太太。
然後他自己最後也吞槍自儘了。
可憐了那三個孩子,也虧得王太太的父母還在,已經將他們接走了,不然這樣的亂世,還不知道怎麼活呢?
而吞槍自儘的王助理,魂魄一直無處可去。
死了後,似乎一切還是照舊,隻是彆人看不見了他,聽不見他說話。
有的地方他不能去。
他此刻正站在自家大門前不遠的地方。
一早他就親眼看到市儈的嶽父嶽母接走了孩子,帶走了他的家產,然後快速地把他的這一片樓房便宜賣給了中介。
說是不吉利,死了人,價格很低。
這個借口可笑得很,這年頭哪間屋子不死人?
很快他嬌生慣養的孩子們,進了外祖父家的大門,就換下了精致的裙子和小西服,在大冷天裡被舅媽使喚著去洗衣做飯。
三個孩子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隻哭著要去找爸爸媽媽,反而被外祖母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們怎麼都想不通,昨天還笑眯眯誇讚他們乖巧漂亮的親人,今天為什麼罵他們好吃懶做,什麼都不會?
大一點的孩子反駁了一下,立即被外祖父的竹條子打在後背上。
單薄的衣裳根本抵擋不住竹條的侵略,很快背上就升起一道道鞭痕,疼得他夜不能寐。
王大福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他心疼自己的孩子,想試圖去找自己的嶽父嶽母一家報仇,可是他們的房門,他進不去。
連人也無法靠近,隻能看著三個可憐的孩子穿著單薄的衣裳,在大冷天擠在驢棚裡。
這做鬼,還不如做人的時候。
又因他養的喜兒害死了那些孩子,他們已故卻還沒有去輪回的親人,總是隔三差五地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