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不被吞噬, 她這樣薄弱的靈魂,也撐不了多久的。
可眼前這小鬼孩居然長大了,隻怕都是因她的母親阮雲憐放棄轉世的機會保護她。
如今看著這阮雲憐化成的屏障將四周把孩子保護起來, 一時不由得想起了阿寒。
阿寒為了孩子,也是寧願永不超生,也要奮不顧身地跳入河中化為河靈,陪伴她的孩子。
這便是母愛的偉大。
她是不懂,也沒有辦法與她們產生共情, 可是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心中還是為這兩位母親義無反顧的付出而感動。
阿寒化為河靈,她是沒有辦法。可是看著眼前這阮雲憐所化成的屏障, 以及這抱著膝蓋靜靜坐著的鬼孩,她想試著幫她們母女倆。
哪怕,這可能是有違天地間的法則。
於是朝這小鬼孩問道:“你知道,是誰一直在保護你麼?”
小鬼孩哪裡知道, 她今年五歲多, 已經記不住當初那還是嬰孩時期, 自己被阮雲憐這位鬼母的撫養,隻是知道自己餓了,然後爬到彆人的墳頭拿貢品吃。
再大一些,她的好奇心更重了,會跑到附近的林子裡玩耍, 甚至是更遠的地方。
但是隻要遇到危險, 她都會本能地往她母親的墳墓裡跑。
這大抵就是母女連心的感覺吧。
但是麵對宋雁西的話, 小鬼孩搖著頭,一臉懵然。
宋雁西想來,她隻怕也不知道, 聽到這話倒也不意外,所以又問:“那你想去更遠更熱鬨的地方麼?以後再也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也不用躲在墳墓裡。”
然而就在宋雁西這邊話音剛落,忽然四周的屏障劇烈地顫動起來,似乎想要將她們這些外來人給彈出去。
顯然是這鬼孩的母親阮雲憐能聽到這話,她隻是沒有辦法像是人一樣開口說話,正常交流,所以生怕宋雁西害自己的孩子,因此以這樣的方式反抗起來。
小塔見此,有些擔心,想要試圖安撫這屏障。
她雖然沒有看到墳墓上的名字,但是她也能感覺到這屏障是小鬼還都母親所化。
這讓她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在臨死之前也是這樣拚命地保護自己。
所以她明白,此刻這個屏障如此激動是為何?
連忙開口替宋雁西解釋道:“你放心,我姐姐是好人,她不會傷害你的孩子。”
要害的話,當時就不會讓小鬼孩躲在馬車裡了。
但是阮雲憐仍舊十分激動,使得這屏障越發地顫動起來。
小鬼還自然也聽到了小塔的話,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四周的屏障,他們的意思這是自己的媽媽嗎?
可為什麼彆人的媽媽不是這個樣子?
小鹿的媽媽跟小鹿一樣,小樹的媽媽也跟小樹一樣。
隻有小毛蟲的媽媽和小毛蟲不一樣,小毛蟲的媽媽是蝴蝶。
所以自己長大後也會變成媽媽這個樣子麼?她有些害怕,她不想一直留在一個地方。
而且聽到宋雁西的話,也想到外麵更遠的地方,於是滿臉的向往,甚至朝宋雁西說道:“我想,我想跟給我燒衣裳的那位叔叔回家,告訴他我長大了,這些衣服太小了,能不能不要在燒這麼小的衣服。”
除了她的父親邱元吉會給她燒衣裳之外,還能有誰?所以她這是想跟邱元吉走麼?
而也正是聽到她這話,阮雲憐所化成的屏障一下安靜了下來。
這樣說來,他的爸爸經常來看望她們母女倆,隻是不知道他的妻子就算死了,也把兩人的孩子給生下來。
每一次一家三口的團聚都被這一道墳墓給隔開。
於是朝小鬼孩點頭答應道:“好。”
屏障又顫動起來,隻是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樣,這次明顯是激動。
作為一個母親,肯定是不希望孩子這樣生不生死不死的,總流連在這荒山野嶺。
自然是想讓她回到自己父親的身邊。
可是她作為一個已經沒有魂體的鬼,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甚至連入夢丈夫的能力都沒有。
所以聽到宋雁西的話,是抱著些希望的。
宋雁西見此,朝她安撫道:“你女兒到底在這墳墓中生活多年,又是從你的鬼體裡出生,這身體半人半鬼,還不知道要多少陽氣才能恢複正常人的身體。”
而吸彆人的陽氣,這本身就是錯的,所以宋雁西是不打算讓她以這樣的辦法成為一個正常人。
這樣她即便是成了正常人,但是卻將痛苦建立在彆人的身上,平白無故添罪孽,以後的人生也不會太好。
那些因為她而失去陽氣的人,極其容易被陰邪纏身,那樣等於是間接害人。
所以宋雁西向小塔和嘲風看過去,“你們可是有辦法?”
嘲風主動站出來:“直接吸我的吧,我是龍子,渾身的陽氣雖不說是取之不儘,但讓她成為正常人也是綽綽有餘的。”
宋雁西找他們兩個是尋求辦法,並不是要索取他們的陽氣,所以聽到嘲風的話,直接拒絕。“我不是這個意思。”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不知怎地,屏障就劇烈地收縮起來,宋雁西一行人頓時防備起,也有些意外:“想不到這兩獵人還真有些本事。”
當然也有可能是剛才這屏障太過於激動,被他們察覺了。
小塔提議:“姐姐,我們出去吧。”像是烏龜一樣躲起來,可不是他們的一貫作風。
宋雁西頷首,低頭朝小鬼孩說道:“你好好呆在這裡,不要出來。”
小鬼還乖巧地點著頭,外麵的人好怕,她才不敢出去,隻是有些不放心宋雁西他們,所以拽著宋雁西的裙擺不肯放手。
不過宋雁西還是出去了。
從墳墓裡出去的那一瞬間,三人身體都一下恢複正常。
隻見此刻這墳墓外麵,除了剛才那兩個獵人之外,居然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但見此人也是一臉正氣,身後背著二十六枚銅錢劍,見到從墳墓裡出來的宋雁西等人,一臉正義言辭:“妖孽,看你們還往哪裡跑?”
宋雁西皺著眉頭,那兩個年輕的獵人,她可以不計較,隻當他們是修為淺薄,分辨不出人與妖魔,但眼前這中年男人道行並不低,甚至在宋雁西看來,跟那些西林秘書隻怕都是不相上下的。
因此有些惱怒道,“既然你覺得我們是,那你就動手,看你是否能將我等收走!”
這口氣在中年男子聽了有些狂妄之極,當即冷笑一聲,立即就擺開架勢,身後的銅錢劍一下飛出來,瞬間變換成為七把,按序列排在眼前。
小塔見此,有些意外:“這就是劍心一直想練的七星銅錢陣法嗎?”
不過那又如何?宋雁西的眼裡,隻要修為不夠,那任何厲害的招式功法都沒用,因此並不放在眼裡。
而中年男子聽到小塔的話,一臉得意:“算你這小妖有些見識。”可知道又如何?自己在七星銅錢陣法隻要擺出來,根本就沒有妖怪能躲得掉。
他不知道的是,在青石鎮的時候,那丁老板也是這樣想的。
隻是丁老板的結局實在慘烈,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半點出手的機會。
小塔有些看不過中年男子的嘴臉,氣得要上去迎戰,不過被嘲風攔住了:“讓我來吧,我的戰鬥經驗很不足。”
也是,他此前常年在那秦淮河底,連人都沒見到,更不要說跟人動手。
所以,小塔還是將這個機會給了他,不過在一旁提醒道:“不要弄死。”給這老道留口氣,一會兒自己還要揍他一頓才解氣呢。
而他們倆的自說自話,讓中年男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到底是什麼給了兩個小妖怪勇氣?
然後迫不及待地就要動手。
兩個年輕獵人見此,本來想提醒一下這中年男子小心一些,畢竟這些小妖也不簡單。
此前他們那麵八卦鏡甚至都照不出這小男孩的原型,一直以為他是凡人,可當動起手來的時候,他們的符咒法器對他都沒有用,可見就是隱藏過深的妖。
也正是這樣懷疑,所以他們才想辦法通知附近的獵妖人。
隻是可惜,就趕來了一個。
不過現在那個小女妖不上,就有這隻小妖的話,想著中年男子是可以對付的。
更何況,他的七星銅錢劍陣法的確殺傷力極強。
這小妖怪應該是抵擋得住的。
然大家怎麼都沒有想到,七星銅錢劍陣才擺開,嘲風就忽然現身,威嚴龐大的身影突然將這一片夜色徹底掩去,四周的樹木紛紛在龐大身軀下折毀斷裂,身形一晃,背後上的翅膀直接朝著這中年道長一巴掌拍過去。
直接就將他剛成型的七星銅錢劍陣給打得破裂。
而從嘲風現形的那一刻,不管是中年男人還是那兩個獵人,都傻了眼。
作為玄門中人,怎麼可能不認識龍子?更何況嘲風本身就是祥瑞之獸,所以當時都愣住了。
同樣意外的還有小塔,氣急敗壞地向嘲風大喊:“嘲風,你不講武德,你不是說想跟他過招的嗎?”
哪裡有開局就直接放大招的?把人嚇死了,這樣誰還跟他們打?
中年男子是聽到小塔的聲音,才恍然反應過來,連忙向這嘲風跪了下來:“前輩饒命,是弟子有眼無珠,觸犯了尊駕!求您饒命!”
他一麵瘋狂地向嘲風磕頭,一麵也不忘訓斥那兩個獵人:“你們倆還站著乾什麼?趕緊求聖尊饒命啊!”
那兩獵人聽到他的話,也忙著跪了下來。
隻是已經晚了,嘲風的翅膀已經到他們的頭頂。
隻要他在翅膀在繼續向前,兩人肯定被直接扇得粉碎。
不過被宋雁西喚住了:“且慢!”
聽到宋雁西的話,嘲風停住動作,回頭不解地看著宋雁西。
然後聽宋雁西說道:“他們倆身上有現成的陽氣。”
就這樣殺了多可惜,還不如用他們倆的陽氣,讓小鬼徹徹底底變成人。
而且從這兩人的辦事風格來看,隻怕以前也害了不少人命,如今抽取他們倆的陽氣,他們也是罪有應得。
兩人原本被嘲風嚇得瑟瑟發抖,隨後聽到宋雁西的話,隻覺得劫後餘生。
隻是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到宋雁西說要把他們倆的陽氣給吸走。
吸走了他們倆的陽氣,那他們和廢人又有什麼區彆?從前抓了那麼多鬼怪,如今沒了這陽氣護體,跟病秧子一樣,還不知道要被多少陰邪入體。
這跟要他們的命又有什麼區彆?還不如讓嘲風一翅膀扇死他們算了。
如此,還能得個痛快!
隻是有時候人想要痛快求死,也難如登天!
中年男子聞言,也覺得這有些太過分了,不管怎麼回事,他們倆也是玄門中人,怎麼能抽取他們的陽氣?
更何況這陽氣還是拿去救陰人!隻覺得此舉有違背玄門中的規矩,於是忍不住壯著膽子開口道:“這,這不符合規矩!”
在從前,宋雁西也遵循規矩,所以她從來不親手殺人,哪怕知道對方犯下了滔天的過錯。
就如同那周英琪,他是阿寒悲慘命運的始作俑者。
但宋雁西就是因為遵循這所謂的規則,想著不能隨意打破,不然的話,沒有規矩,如何成方圓。
可是這一路經過了許多事情,她也漸漸明白,這天下不是非黑即白,就比如眼前這兩個賞金獵人,他們是玄門中人,被稱為正派,該是白。
隻是他們這所行之事,卻又是黑。
所以,他們這樣的算是黑還是算白?
而相對的,小鬼孩又做錯了什麼?她隻是運氣不好,趕上地府要清理空位,所以魂魄早早地進入母親的身體,偏母親又遇難早逝,使得她成為了鬼孩。
就因為她是鬼孩,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在黑這一方。
但是她又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因此又算是白的。所以宋雁西覺得,她不該墨守成規,守著那一套舊規矩,她是個活人,該要學會變通才是。
因此這中年男人的話在她的耳裡,便仿若耳邊風一般,根本就沒有當作一會兒事,隻冷冷一笑,“要你教我做事?”她說話間,直接將小鬼孩喚出來。
小鬼孩從裡出來,看著這地上跪著的三個玄門中人,還是十分恐懼的。
“彆怕,過來,從今以後,你便是正常人。”宋雁西招手示意她到自己的麵前來,隨即不顧那中年男子的阻擋,隻朝著小鬼孩身上放了一張符紙。
那張符紙落到半透明的小鬼孩身上,忽然間這小鬼孩就像是一塊聚能石一般,瞬間將身前不遠處,那兩個賞金獵人的就痛苦地叫喊起來。
他們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上什麼東西在流逝,渾身痛苦難忍,而半透明的小鬼孩身上的血肉似乎越來越清晰,很快她的整個人也變得真實起來,眼裡有光,胸膛裡有小小的一顆心臟在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