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我那造反的未婚夫 阿淳 10301 字 8個月前

長安大道連狹斜, 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 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尺遊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

一首詩隻抄了一半,窗外就起了風, 帶來撲鼻的草木花香,聞起來愜意的很。

今日明明是大暑, 午前卻忽然下了一場雨, 整個熱意便降了下來,這會子穿著紗衣,都能感覺到手臂處被雨絲沁過的涼意。

宜臻撂下筆, 將宣紙晾在一旁,任風吹平紙上未乾的墨跡。

而後卷下衣袖,起身吩咐道:“擺膳罷。”

這是前朝詩人於長安寫的一首七言, 詩中極近溢美,道儘了都城的繁華盛景。

而後大宣建朝,雖遷都京城, 可經營至今, 也不遜前朝舊都長安。

天子腳下, 便是京城的九品芝麻官,都比外任的縣丞吃香許多。

隻是, 若骨肉分離,久不能見,寄人籬下似的獨個兒長在彆人手底下, 那即便再繁華,又有何歡喜呢?

聖旨已下,秋分前,祝二老爺必要到任上就職,從京城往黎州,路途遙遠,拖家帶口的如何也要行上一兩月,若是行程中再遇上些什麼耽擱了行程,無法及時就任,那就真是抗旨的罪過了。

是以祝二老爺當機立斷,決定輕裝從簡,大暑之後便啟程南下。

而今日就是大暑了。

一年之中天氣最炎熱的時頭,在這時刻奔波去西南,還不知路上要吃多少苦楚。

這兩日,整個二房都陷在離彆的愁緒中,便是連竹籬居的丫鬟們,都低眉垂眼的,沒個笑臉。

當然,滿心眼裡愁彆離的隻是祝二太太而已。

對於那些姨娘庶子女們來說,更多的還是對黎州苦寒的惶恐與懼怕。

聽說四姑娘在屋裡頭已經哭了好幾通,日日都可以聞見杯子碎裂聲,鬨著非要她姨娘也去求老爺老太太,好讓自己和五姑娘一樣留下來。

三少爺則一聲不吭,麵如寒霜,瞧誰都是陰陰鬱鬱的,讓人怕的不敢多看。

確實也是,他與五少爺亭詹同是二房庶出,偏偏同母不同命,五少爺一出生就被抱到了老太太屋裡,如珠如寶地養大,寵的比嫡出的亭鈺還要張揚些。

如今親父調任,也因了老太太的緣故,不必跟去黎州。

而他呢,論身份比不得亭鈺,論得寵比不得亭詹,書讀的再好又有何用,還不是要隨父親前往任上,在那苦寒之地吃苦受難。

隻他比他親姐姐又聰明幾分,知曉這時候再哭再鬨也無用,還不如裝乖討好了父親,日後未必不能再科考入京。

可與同母弟弟的不同境遇,到底還是讓他對自己親娘生了恨。

柳姨娘被這一雙兒女折騰的越發憔悴,又惦念著老太太屋裡的幼子,熬夜收拾著細軟行當,精神頭看上去並不比祝太太好多少。

這滿房的糟亂與愁苦之中,唯有祝宜臻不動聲色,麵色如常。

打從祝二老爺被削爵外放的調令傳下來,到如今,她一滴淚也沒流。

舉手投足還是如往常,請安問禮時鎮定自若,仿佛一點兒也不把父親的遭遇放在心上。

有下人們在私底下議論起來,都說平日裡五姑娘看著最心善慈悲不過,到了關鍵時刻,才瞧出幾分真性情來。

二老爺出了這樣的事兒,還隻顧自己,麵上半點哀容沒有,實在是太冷清自私了些。

宜臻垂眸,全當沒聽見。

事實上,她不是不惶恐的,也不是不傷彆離的。

隻是父親後日便要啟程,對她來說,與其拿這時日來落淚傷情,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去安排行程。

她這兩日,先是幫著母親打點了府中上下未儘的事務,將管家權移交給祖母院裡的喬嬤嬤,而後再拿昭華郡主做借口,將母親手裡打算置賣出去的田產地契,鋪麵股東,都一股腦兒搬到了軒雅居去,讓那兒的東家開個公道價。

這還是軒雅居那頭自己派了人來說的。

“衛老爺的調任下的急,聽聞府上打算趁早處置了在京城的產業,這麼多田地古董匆匆出售,一時半會兒的隻能折價賣了,想必姑娘自己也心疼。我們主子說,祝姑娘若是尋不到合適的買主,可以將東西都送到軒雅居來,金掌櫃定會給您開個公道的價錢。”

“或是祝姑娘要信得過我們主子,也可簽了契紙,將鋪麵田產給了金掌櫃代為經營,雖說每年要抽一成的利,總也絕不會讓您吃虧就是了。至於那些子藥材擺件,若是姑娘覺著放在府裡不放心,主子正好在京城有個空院子,可租了給您用,那兒日夜都有人看守著,絕不會讓您的東西少了一丁點兒。”

那傳話的仆從頓了頓,小心翼翼道:“主子還說......說便是您有法子鬥得過祝府裡的窮親戚,也少把心思花在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上,有這功夫,還不如多練幾張大字,多寫幾道算題,整日裡陷在雞零狗碎裡,腦子隻會越來越不靈光。”

他說完後,把頭埋的更低了些,一副任打任罵,絕不反抗的老實樣兒。

宜臻沒打他也沒罵他,這話雖不客氣了些,個中道理卻說的極是。

且聽完對方擺到她麵前的這兩個法子後,她極想選第二個。

儘管還要讓出去一成利,可衛珩手底下的掌櫃都是什麼人物?

讓金掌櫃幫忙經營,彆說一成利,便是三成利宜臻也願意屁顛屁顛地送過去。

少女搭著桌麵輕敲手指,沉默著思索了很久,最終還是輕輕歎口氣:“我知曉了,替我謝謝你們主子,明日我就派人將東西送到軒雅居去。你讓你們掌櫃的看著給個價就好了,畢竟是我們著急出手,便是價錢稍低一些,也無妨的。”

雖然,宜臻打心眼兒裡想選第二個法子。

但她知曉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選。

占衛珩便宜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母親那兒又該怎麼說呢?

又拿昭華郡主出來當借口嗎?

可不過一次不得已的救命恩而已,難道還真值當郡主這樣費心?

母親又不是傻子,如何能信。

便是母親會信......

——宜臻也不願這樣說。

明明就是衛珩花的心血費的人力幫的忙,憑什麼輕輕巧巧地就要安到彆人頭上去呢?

這樣對他太不公道了。

宜臻沒有等到第二日,當天夜裡,她就順順當當地說服了尚還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母親,將要置賣的行當都送到了軒雅居。

金掌櫃會做人,有分寸,並不看著宜臻的麵子上開高價,也沒有故意壓價占便宜,最後收回來的銀票,不多不少恰如其分,讓宜臻鬆了口氣,祝二太太也很滿意。

至於庫房裡的物件兒,全搬出去是不可能的,那樣動靜鬨得太大,估計連老太太都要遣人來問。

她就隻挑了些值錢的,稀罕的,最遭人惦記的,一部分換成現銀,一部分搬到了自己屋內,剩下的便聽天由命,能守住多少是多少了。

不過短短兩日之內,能折騰出這麼一個結果,祝二太太已是覺著十分滿意。

她看著女兒遞過來的一匣子銀票,忍不住又落了淚:“我的夕夕長大了,比你姐姐本事還強些,日後娘親不在身邊,你自己個兒在這深宅大院裡過活,萬不能如往日一般逞強......”

是的。

宜臻要留在京城的事兒,如今已是板上釘釘,由祝老太太親口發過話了。

大房和三房是如何震驚任何不信暫且不說,為了此事,連祝二老爺都在百忙之中專門來抽出空來問了小女兒一通。

宜臻把跟母親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又重複了一遍,半真半假,聽不出任何端倪。

祝二老爺摸著胡須沉默半晌,麵色沉沉的,也瞧不出什麼情緒來。

“衛家那小子,是個有本事的。”他低聲道,“往日還是我小瞧了他......這樣也好,好歹日後你有個依靠,也讓你母親心裡好過些。”

宜臻想,父親應是猜出了幾分真相罷。

畢竟他身在局裡頭,最是知曉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得到這樣輕輕放過的好下場,絕無可能僅憑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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