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琴房,胡一亭就看見了童牧。
隻見她坐在小小的琴房角落裡,捧著一個鋁飯盒,飯盒裡是一個冷饅頭和幾根蘿卜乾,旁邊是個搪瓷茶缸,裡麵的白開水滾燙,蒸騰著霧氣。
這景象令胡一亭感到震驚,童牧這美人居然吃這種午餐!
沒天理!
“在減肥?“胡一亭腦海裡蹦出一個上輩子常見的概念。
童牧見胡一亭去而複返,詫異問道:“怎麼了?”
“我忘了拿書包。”
童牧一眼在鋼琴邊的地上看見了那個青色舊帆布書包:“哦,對不起,我剛才也沒留神。”
胡一亭很快否定了自己認為童牧在減肥的想法。
他很想說:“你就吃這個?”
可又怕這話傷了童牧自尊心,他有心邀請童牧回自己家吃飯,卻怕童牧會拒絕,也怕家裡人奇怪他為什麼會帶一個高三女生回家。
胡一亭最終還是默默離開了,他跑去學校小賣部,掏出口袋裡的六塊五,花了一塊五買了三個茶葉蛋。
開小賣部的是一位本校教師家屬,胡一亭對這張親切的大嬸臉熟悉無比,從這位大嬸手裡接過用舊試卷包著的三個茶葉蛋,他快步向琴房衝去,可腳步卻越走越慢。
他想起童牧可能會多心,會以為自己瞧不起她,會以為自己有彆的企圖,甚至會以為自己故意輕賤她,以至於覺得可以用三個茶葉蛋收買她。
儘管胡一亭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地擔心,接著他又開始納悶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毫無必要的多心,難道一個男生不能無所顧忌的對一個女生表達自己的關心嗎?
胡一亭最終還是在坑窪的籃球場邊停下了腳步,站在正午陽光下,一臉糾結。
“想這麼多乾嘛?”
“難道我真的老了?”
正午的陽光白熾純淨,胡一亭站在那感覺渾身暖洋洋,每個毛孔都舒懶地張著。
於是他笑了,再沒有絲毫猶豫,輕快如飛的奔向琴房。
胡一亭再一次打斷了童牧的午餐。
“童牧!我剛走幾步就想起來了考完物理我肚子餓去買了三個茶葉蛋結果放在書包裡忘了吃你幫我吃掉吧我回去吃中飯要是帶回去被我爸媽看見一定會罵我。”
胡一亭滿口瞎話,說的毫不停頓像開機關槍,說完他感覺自己的臉像槍管一樣紅熱,仿佛澆上水就能冒出蒸汽。
沒等童牧反應過來,胡一亭先把自己說的臉紅心跳了。
他飛快地把裹著茶葉蛋的紙包放在鋼琴上,轉身就衝出了琴房。他跑得飛快,生怕聽見童牧的拒絕或被追上來。
作為重生者,胡一亭想通了一件事,彆人怎麼看自己不重要,他更在乎自己的本心。
他想,隻要不逾矩違法,自己應該活的更自由更灑脫些。
從見到童牧那一刻起,他就想要好好的愛一次,彌補上輩子沒體驗過熱戀、沒結婚的遺憾。
相愛是什麼,胡一亭半懂不懂。他前世頂多經曆過單相思,可因為從沒告白過,對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
“這輩子我不要再當書呆子,也不要再羨慕彆人,我要放開的愛一次,起碼試一試,如果失敗……也值了。
童牧被胡一亭打斷了兩次午餐,覺得他像個冒失鬼,做事丟三落四的。
饒是她心思剔透也沒能當即反應過來,而且還沒等她開口,胡一亭就跑沒影了。
童牧怕鹵水染透紙包,臟了鋼琴,連忙把那三個茶葉蛋從鋼琴上拿下來。紙包尚且溫熱的觸感告訴她,這不可能是胡一亭一小時之前買的。
於是童牧捧著三個茶葉蛋,呆呆地站在鋼琴前。
茶葉蛋的香氣開始撲鼻。
仿佛不由自主,童牧靜靜地坐下來打開紙包,用她靈巧纖長的手指,把茶葉蛋一個個地剝開放進飯盒。
茶葉蛋煮的很入味,表麵深褐色的紋理密實如開春後的冰麵,隨著蛋殼的剝落而一一顯現。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一個女孩會被茶葉蛋勾引到,可偏偏遇上胡一亭的童牧,洽洽已記不得上一次吃茶葉蛋是什麼時候了。
三個被剝光的茶葉蛋躺在飯盒裡,鹵香撲鼻,童牧突然發現自己的口腔裡充滿了口水,使她不得不咽了好大一口唾液下去。
當然,如果童牧願意仔細回憶,在她那位被槍斃的父親拿刀捅死她那位出軌的母親和情夫之前,她還是吃過茶葉蛋並且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的。
但那已經是四年前了,那時候她才初二。
根據法院裁決的監護人,她從此寄住在唯一的親戚——姑媽家中,用了四年時間,儘可能把初二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從大腦中屏蔽。
童牧本來不想吃,可是卻鬼使神差的剝了蛋殼。
童牧本來真的不想吃的,可是卻鬼使神差的用筷子戳了一個。
童牧本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去吃它,可卻鬼使神差的咬了一口。
茶葉蛋的吃口果然很香,童牧吃起來就停不住,一口氣吃了三個。
一共隻有三個……一開始童牧本想隻吃一個的。
開小賣部的大嬸是本校一位教師的糟糠妻,從鄉下進城卻沒固定工作,學校為了解決教師家庭的實際困難,特許她在校內開了個小賣部。
小店裡賣得最好的就是茶葉蛋、鹵笨雞蛋和北極星牌汽水。
尤其是這裡煮的茶葉蛋,用料考究,火候足,與鹵笨雞蛋和北極星牌汽水被被學生們戲稱為五中的兩蛋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