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瑟瑟一怔, 抬手接過嬴非非遞來的信紙。
信紙上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草書,那字跡太過潦草,她隻能約莫瞧出‘對不起’和‘不要等著我’這幾個字。
落款處的‘陸想’二字, 令她下意識的攥緊了紙張, 指甲一下便掐透了白紙,深深陷進了掌心之中。
這是陸想的字跡嗎?
她不敢確定,但心中卻止不住的生出了些慌意。
如果這是真的, 那她以後該如何麵對嬴非非?
陸想不來,那嬴非非必定會按照前世的軌跡, 嫁給高暢那個癮君子,屆時高暢若是察覺嬴非非已不是處子, 又將會如何對待嬴非非?
他約莫會忍氣吞聲,畢竟他娶嬴非非, 隻是作為一個和皇帝聯盟的標誌,他不可能會因為這種事情, 就和皇帝撕破臉麵。
但高暢表麵上不會如何, 私底下卻肯定不會放過嬴非非。
在這清白大於天的封建製度社會, 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婚前便已經失去了貞潔。
她原本是想幫嬴非非, 可若是陸想不來, 她就相當於把嬴非非推進了更深的懸崖斷壁之中。
先不說嬴非非會不會怪她,光是她自己想起來就覺得窒息,若嬴非非真的嫁給了高暢, 哪怕這隻是一本書而已, 她也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林瑟瑟深吸了一口氣, 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
若是她也表現出慌亂無措的模樣, 隻會讓嬴非非更加恐懼擔心, 唯有她保持冷靜, 才能再想辦法從中轉圜。
她手執絹帕,仔細擦拭掉嬴非非麵頰上的淚痕:“你方才進去校場,可有看到陸家的人來?”
今日不光是比武招親的日子,也是嬴非非舉行及笄禮的日子。
陸家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就算陸想不來參加比武招親,也該是有陸家人出席才對。
嬴非非點了點頭:“陸老將軍來了,還有陸家支族的兩個三房嫡子。”
陸老將軍指的便是陸想的父親,而支族的三房嫡子則說的是陸想三伯的兩個兒子。
陸父與逃婚的陸南風,皆是陸家宗族的嫡係血脈,乃是同一個母親所出。
而陸想的三伯卻是妾生的庶子,成家後另辟府邸分出支族。
這三伯是個不成器的,平日裡碌碌無為,遊手好閒。
但抵不住他的夫人會生養兒子,又是個舌綻蓮花,懂得阿諛奉承的性子,將她自己和陸想母親的關係維護的極好。
他的夫人拜托陸想母親,將所出的兩個嫡子,都送進了軍營裡,如今跟著陸想混了幾年,卻也是小有成就,其中一子還混上了副將之位。
原本像今天這樣的日子,支族是不夠資格來參加的,但兩子為支族爭了光,又有了副將的封號,自然也能體麵的來此。
原文中那兩人也是報名參加了今日的比武招親,隻不過兩人的實力一般,在第五輪的時候就被刷了下去。
她沉思片刻,也顧不得再換一身宮裝,拍乾淨了身上的泥土,便帶著嬴非非進了校場。
許是受林瑟瑟態度冷靜的影響,嬴非非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雖然林瑟瑟已經儘量收斂住自己的情緒,還是被她看出了那眼眸中快要溢出的內疚之色。
嬴非非擦了擦哭紅的眼睛:“若師父真的不情願娶我,那便是上天注定,我和他是緣分未到,那日是我自己選的路,皇嫂不必愧疚自責。”
是了,這是在溫室之中,她自己選擇的路。
她不想嫁給高暢,也不想嫁給那些不認識的男人,她就是想強扭下來陸想這個瓜,哪怕這瓜是酸的、苦的。
如今有這樣的場麵,也是她自食其果,怨不得任何人。
林瑟瑟拍了拍嬴非非的手:“話彆說這麼早,這封信不一定就是陸想寫的。緣分不是命中注定,更要靠你自己爭取……”
話音未落,她自己卻是怔愣了起來。
緣分若不是命中注定,阿蠻為何會與文昌帝君會有兩世情緣?
倘若緣分要靠自己爭取,那她自己又為什麼不敢伸出想要觸碰他的手?
或許是因為下凡之前,司命神君對她的那句告誡。
又或許是因為下凡之後,看到文昌帝君因被她牽連,而徒添的這些坎坷與苦厄,便認識到了她對他的喜歡,是一種怎樣的累贅和負擔。
果然勸彆人的時候,都是一套又一套的,真到她自己經曆這些事的那一刻,該畏縮的還是會畏縮。
林瑟瑟苦笑一聲,不再出口勸慰嬴非非,隻是細聲叮囑道:“你去太後身邊,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提起那日高暢在南山的所作所為。”
“還有高暢喝醉酒後,與他狐朋狗友說過的那番話,也都如實告訴太後。”
嬴非非點了點頭,見林瑟瑟轉身要往臣子的坐席走去,她遲疑了一瞬,疾步追了上去:“皇嫂,你無需勉強。若真是無緣,我也不會強求什麼。”
這便是想要告訴林瑟瑟,不管今日結果如何,哪怕被許配給高暢,她都準備認命了。
反正如果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那嫁給誰又不是嫁呢。
林瑟瑟聽到這話,隻是腳步頓了頓,而後便加快了步伐,朝著陸家的坐席走去。
這擂台的比武順序,是昨日便定下來的。
陸想是在第三輪上台,而現在皇帝身邊的老太監,正拿著聖旨站在擂台上,告知眾人今日比武招親的參賽規則。
規則倒是也簡單,在規定的時間內,用擂台上的兵器,將對手打下擂台,便算是這一輪獲勝。
在打擂期間不能使用暗器傷人,若是一經發現,打擂台的成績便就此作廢。
林瑟瑟聽著那老太監像是念rap的語速,急的腳下差點快要起飛了。
她要找到陸老將軍,先套話確定一下陸想對嬴非非的心意到底如何,以此判斷陸想是自己不願意來,還是受到了外界脅迫來不了。
畢竟皇帝不喜陸想,而昨日下午皇帝在坤寧宮批閱奏折時,太監曾將參加比武招親的人選名單送到了皇帝的手裡。
在皇帝看到陸想的名字後,那臉色又紅又綠,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
若是皇帝害怕陸想打贏擂台,便想方設法牽絆住陸想,又偽造陸想的筆跡給嬴非非送來一封道歉信,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唯有確定下來,陸想到底願不願意娶嬴非非,她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去做什麼。
倘若陸想是自己退縮了,那她也好抓緊時間,去尋求其他的方式來幫嬴非非。
天空飄著棉絮似的小雪,如今正是氣候寒冷之時,空曠的校場四邊都搭起了無簾的帳篷,以免打擂的時間太久,臣子家眷們被寒氣侵體。
因為那些帳篷都長得差不多,門前又沒有掛著各家的牌子,林瑟瑟廢了些功夫,才找到了陸家的帳篷。
陸家的帳篷裡清清冷冷,不像彆家帳篷裡簇擁著男眷女眷,此地隻有兩個年輕的戎裝男子,正坐在軟墊席間對弈。
那瘦高些的男子,率先發現了林瑟瑟的存在,他怔愣了一下,許是看到了她鬢間的鳳釵,才認出她是誰來。
他站起身來,朝著她拱手作揖:“微臣陸濤參見皇後娘娘。”
而另一個矮胖的男人,在看到陸濤對她行禮之後,則是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彆說起身了,他連腦袋都不轉一下,神色敷衍道:“威虎將軍陸凱參見皇後娘娘。”
兩人正是陸家三房的兩個嫡子,陸濤和陸凱兩兄弟。
陸濤乃是長子,性格孤僻內斂,因不善言辭又毫無建樹,而不被支族所重視。
陸凱則是次子,遺傳了他娘親的口燦蓮花,在家中受儘寵愛。到了軍營之後,又倚靠著陸想之名,不過兩三年的時間,便混上了一個掛名副將之位。
林瑟瑟注意到了陸凱不屑的麵容,但她此刻沒工夫和一個無名小卒浪費時間,她微微頷首:“兩位將軍可知,陸老將軍去了哪裡?”
這話算是給足了兩人的麵子,畢竟陸濤隻是個參將,而陸凱也就是個掛名的副將而已。
若真要論起來,就算是身為副將的陸凱,也沒資格擔的起這‘將軍’二字。
陸濤正要回話,陸凱便不悅的開了口:“娘娘久居深宮,該是懂得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兄長乃是參將,唯有我一人才是將軍,娘娘怎能說是兩位將軍?”
他冷哼一聲:“也難怪了。畢竟血脈卑賤,哪怕養在鳳凰窩裡,也是不懂規矩的。”
一聽他這冷嘲熱諷的語氣,跟在林瑟瑟身後的杏芽,忍不住嗬斥道:“放肆!你竟敢對皇後娘娘如此不敬,莫不是舌頭根子不想要了?”
陸濤想要拉住陸凱,但陸凱卻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哪裡冒出來的賤婢?果真是主子什麼德行,身邊的狗就什麼德行。”
“不過是仰仗著一個宦臣的鼻息罷了,你若是喜歡攀權附勢,與其跟著那宦臣,倒不如跟了我,我可比他厲害多了——”
陸凱這話已是放肆至極,若是被皇帝聽到,這便是砍頭的大罪。
他膽敢在她麵前如此大放厥詞,一是覺得她不受皇帝寵愛,身邊又隻帶了杏芽一個婢子。
二是因為他曾與純嬪有過私交,從很久之前在純嬪口中得知血脈的真相,他便打心底鄙夷她這個鳩占鵲巢的野雞。
他早就想替純嬪出一口惡氣,可惜他一直不得閒,直到今日才見到這位名聲狼藉的蛇蠍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