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出身寒微不是恥辱(1 / 2)

在陳璘進攻三都澳海灣的各大私市的時候,海防巡檢正在海上飛馳,將一份份聖旨傳遞給五大腹地市舶司,四大海外總督府,這次對走私販私、販賣煙土、開設私市的打擊,是在大明海疆全方位展開,這是為了維護海路的安全以及暢通。

這是皇權最直觀的具現,是看得見的手,看得見的刀,對大明關稅、商貿環境的改良。

每一條五桅過洋船,帶四到五艘三衛夾板艦,再帶十艘到十五艘戰座船,直撲三都澳海灣的五個私市,而剩下兩個私市,就是圍三缺一的一,在所有海寇向沒有戰火的私市逃竄時,就徹底落入了陳璘的圈套之中。

水師在那兩個緊鄰的私市,布下了一個巨大的口袋,被陳璘稱之為羊圈。

羊圈是由參將吳惟忠親自率領,共計三個步營一萬人,在烽火門大寨登陸,從陸路進發,設下了包圍網,大明水師也可以進行地麵推進,畢竟隻有地麵推進才能完成征伐,所以水師上了岸,就是步營,這一點在日常的訓練裡體現的非常極致。

此時的水師,因為作戰環境的影響,其實可以稱之為上了船的陸軍,製海權的爭奪自然重要,但因為大明水師船大、船快、炮多,敵人海麵實力又太過於落後,所以日常訓練,仍然包含了大量的陸地作戰項目。

羊圈選在了交溪的入海口,這是整個三都澳海灣正北方向的一條河,那邊有條路可以通往山外,是逃亡的必經之路,而吳惟忠就在那條小路設立了三道阻攔的埋伏,一層一層的消耗海寇的士氣,最終將其消滅。

陳璘的旗艦慢慢的靠近了漳灣李家村,如同一個龐大的怪物靜靜的停在海麵上,緩緩通過了僅僅一裡寬的海麵,身後是十五條三桅夾板艦,緩緩展開了陣線,二十條戰座船上在等待著炮擊之後,準備衝擊海岸,搶灘登陸。

李家村,就是這次貿易大會的舉辦地,也是今夜平倭蕩寇的主戰場。

無人察覺到艦隊的到來,這已經是三都澳的深處,七個私市的崗哨,大多數設立在那條七裡入海口上,已經被海防巡檢摸排清楚,一一排除。

陳璘舉著千裡鏡,看著李家村的燈火輝煌。

交易會是以佛家盂蘭盆會的名義舉辦,這一日,各寺舉行誦經法會、水陸道場、放焰口、放燈等活動,但顯然這裡不是什麼佛會,而是一場海寇的狂歡。

李家村是個毒窩,在情報上看,遠沒有親眼目睹來的震撼,一個個篝火之前,無數人躺在榻上,歪著身子,噴雲吐霧。

千裡鏡目光所及之處,還有無數的女人,衣不著寸縷在人群中穿梭,有紅毛番、倭國遊女、黑番,還有漢人女子,她們的目光遊離,趴在地上跟狗一樣索求著煙槍,無論對她們做什麼,似乎隻要有煙槍就足夠了。

沙灘上不停的傳出一陣陣的歡呼之聲,似乎是在村落中心的拍賣會,出現了了不得的價格,或者是出現了驚世駭俗的好物,龍涎香、珍珠、寶石、美人都有可能。

“朝堂有過爭論,說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本惡,看到這一幕,或許,人性本惡吧,幼不學,性乃遷,曆來都說,不好好學,人性本善就會變遷,儒學這些個學問,真的很難說服我了,這是人之初性本善嗎?和這個世間萬千動物,又有何等差異?”陳璘放下了千裡鏡,麵色複雜的對著陳天德說道。

人,真的是萬物之靈?

“點火把,放響箭。”陳璘吐了口濁氣,開始下令。

火柴劃過了砂紙,噗嗤噗嗤點燃,帶著些許的硫磺味蔓延開來,一個個火把被引燃,一道響箭帶著尖銳的哨聲,刺破了天空,在空中猛然炸裂,宛若梨花盛開般的煙火,灑在天穹之上。

一艘艘馬船上的火把亮起,很快連成一片,形成了一條火把的長龍,倒影在海麵之上。

響箭升空和炸裂,似乎沒有引起李家村任何人的注意,因為沙灘上的人沉浸在了煙霧繚繞之中,而場中的交易會,進行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鼓聲、號角聲開始吹響,旗幟開始在月光和火光之間揮舞,早已經完成了填裝彈藥的火炮,對準了李家村,在大紅色的旗幟用力揮落之後,火炮手點燃了藥撚,藥撚嗤嗤作響冒著白煙快速燃燒,點燃了炮膛內的火藥,劇烈的爆炸在炮膛內炸裂,又被炮膛束縛,帶著木製延遲引信的開花彈,在爆炸中,從炮膛內呼嘯而出。

開花彈旋轉著在海麵劃過,向著李家村飛馳而去,延遲引信燃儘,開花彈轟然爆開,開花彈的破片和火藥裡的鐵蒺藜帶著呼嘯之聲四散而出,一瞬間整個李家村都處於炮火的覆蓋之下。

陳璘沒有指揮船隊掉頭,而是靜靜的等待著填裝,沒必要調換方向,船隻從開動到掉頭需要的時間,早就填裝好了,海上殲滅戰,才會使用的戰術,在這裡並不適用,大明的戰座船也沒有動,在等待著第二輪的射擊。

李家村著火了,第一次的火炮覆蓋已經讓李家村變成了一片火海,而火炮手們,避開了村寨的後方,那裡是交易奴隸的地方,第二輪,第三輪火炮覆蓋接踵而來。

如果是火藥不充足的情況下,陳璘會選擇讓戰座船從彆處登陸,然後陸地行軍,現在,則是飽和轟炸後,再進行登陸,因為敵人已經不能形成有效抵抗,徹底被打蒙了。

戰座船在船槳的作用下,向著灘塗而去,十分順利,甚至連箭矢都沒有,一千五百人開始在沙灘上集結,半渡而擊、未成形成戰陣時,都是登陸戰防守方最好的反擊時刻,但不能組織有效反擊的海寇,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水師已經完成了結陣。

陳璘不停的用千裡鏡觀察著戰場,還有五艘戰座船作為預備隊,當戰線岌岌可危的時候,預備隊會立刻補充,防止戰線的崩潰,登陸戰,隻能勝不能敗,因為身後根本沒有退路。

但陳璘的預備隊完全都是白白準備了,預備隊的軍兵隻能眼巴巴的看著袍澤立功,自己在船上急的跺腳!

這次登陸戰,大明硬生生的仗著火炮開花彈覆蓋和火銃優勢,打成了殲滅戰,敵人的士氣已經完全崩潰了,或者說抽阿片的海寇,根本沒有什麼士氣可言。

“這富裕仗,換條狗都能打!”陳璘想要展現自己的指揮藝術,但完全沒有這種機會,一千五百訓練有序的水師軍兵,很快將李家村聚集起來的海寇殲滅。

預備隊終於登岸,卻隻能做點打掃戰場的活兒了。

指揮?換條狗叫兩聲都能打成這樣,這就是絕對優勢,陳璘恨不得化身成為陷陣先登,衝鋒在前!

海寇也有話說:他們隻是海寇,海寇就是烏合之眾!堂堂大明水師,一年兩百多萬銀養出來的大明強軍,真的放到戰場上,連無敵艦隊都不見的是對手的大明水師!一個團營的火器比所有海寇加起來都多!居然來偷襲!偷襲他們這群烏合之眾!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

天還沒有亮,戰鬥就結束了,甚至連戰場都完成了打掃。

戰場打掃的時候,讓軍兵都比較沉默的一件事發生了,在炮火覆蓋活下來的一個漢人女子,她襲擊了水師軍兵,隻因為水師軍兵踢翻了她的煙槍,年輕的水師軍兵,將其推開,最終隻能將其製服,用散落的衣服將其綁縛在了柱子上。

這個漢人女子,死了。

不是因為年輕軍兵綁的有問題,而是這個女子的癮犯了,不停的撞擊柱子,血流不止,最後流血過多而亡。

“不是你的錯。”陳璘知道這個情況後,寬慰了這個年輕軍兵,他隻有十九歲,剛剛被遴選到水師僅僅一年,這是他第一次跟隨水師出擊,漢人女子的死,讓這個年輕軍兵,有些黯然神傷,說好的上報天子、下救黔首,救了,但沒有完全救。

“我一個鄉野之人,也不會什麼狗屁的道理,給你看看,咱們為什麼要緝私吧。”陳璘拍了拍手,一群綁好的男男女女,被扔在了沙灘上,一共有二十多個人,都是漢人。

這二十多個人,被扔到沙灘上後,被綁的結結實實,但仍然不停的擰動著,就像是一條條蟲子一樣在擰動。

水師軍兵人人麵麵相覷,那是對未知的恐懼,這什麼玩意兒,把人變成了這種樣子?自己要變成這模樣,還不如早死早超生,這模樣比死了還讓人難以接受。

陳璘神情複雜的看著地麵的蟲子,才轉過身來對著所有人說道:“為了控製他們,讓他們心甘情願的伺候海寇,海寇們給他們用了阿片,長的三年五年,短的一年兩年,就成這個樣子了,所以,海寇,不得不剿,必須要剿!”

“不讓海寇劫掠我大明沿海漁村,不讓煙土荼毒大明人。”

“我們奉皇命,蕩平了三都澳海寇,你們為這些受苦的人報仇了,海寇被我們剿滅了,你們解救了村後奴隸貿易的大明百姓,這就是上報天子,下救黔首!”

陳璘其實不擅長解釋這些,很多老兵都懂,新兵蛋子對這些還不是很了解,對為什麼而戰鬥迷茫,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這就是水師存在的意義,守衛大明海疆安全,保護大明百姓不被海寇劫掠,保證煙土不會由海路荼毒大明人。

‘蟲子’會押解入京,送到解刳院裡,解刳院的大醫官,會試著幫助他們戒毒,不是解毒,長期服用阿片不是心理依賴,是生理性的改變。

僅僅李家村一戰,二桅船繳獲了二百三十五艘,煙土一百五十箱,煙草五千餘袋,金五百兩、銀十二萬七千兩、海圖針圖若乾、解救大明百姓三百餘人,俘虜倭寇三百人、亡命一千三百餘人,這些俘虜都會摘了鈴鐺,送往種植園或者西北礦山,擊殺海寇一千七百餘人。

這點收獲,其實沒什麼,最重要的是收獲了一大片適合作為軍港老巢的海灣!陳璘由衷的感謝,感謝海寇們的探路。

其他四個私市的戰鬥,大同小異,依靠火炮優勢進行覆蓋,然後搶灘登陸,隻有一個私市組織海寇進行了微不可查的抵抗,還被水師徹底碾壓了。

淩雲翼之前率領客兵和大明京營對抗,之所以惜敗,完全是大明京營沒有動用火炮和火銃,否則戰局會完全一邊倒,水師的火力配置比京營還要強大,因為水師的每一次登陸作戰,都隻能勝不能敗,敗就是全軍覆沒,所以水師的裝備更加精良,而且更加昂貴。

吳惟忠等了一晚上,等的都有點困了,才等到了潰散逃跑的海寇,隻有三百餘人,甚至連第一道防線都沒有被撼動,海寇就已經全軍覆沒了,一萬人的口袋陣,包圍了三百人…

甕中捉鱉的作戰計劃,超預期完成了。

陳璘寫好了捷報,交給了海防巡檢,海防巡檢將一條條的‘蟲子’扔上了水翼帆船,向著京師疾馳而去,朱翊鈞很快就收到了捷報,平波淨海的行動,仍在繼續。

“這個黎牙實彆的沒學會,拍馬屁這本事,倒是學的快。”朱翊鈞看著麵前的一份雜報,一臉嫌棄,當初那個梗著脖子跟禮部掰扯跪禮的黎牙實不見了,隻剩下了溜須拍馬的黎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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