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1 / 2)

海瑞本來想舉例王崇古的,可是已經十年之久,陛下也說了過去的事情,算是過去了,畢竟已經清算過了,所以,海瑞舉了個萬士和的例子。

“沒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大宗伯是賢良。”海瑞看著萬士和非常確信的說道,他不是說萬士和的壞話,而是誇獎,隻不過誇獎的方式比較怪。

就像萬士和這樣身段柔軟,整日裡隻知道溜須拍馬的諂媚臣工,都有自己的底線和堅持,這就是當下大明朝堂的風氣,政清人和的清明之世,海瑞真的覺得就是賤儒們鼓噪的三代之上,也不過如此了。

這種朝堂清朗的風氣,彌足珍貴。

“哼!”萬士和終究不再計較,他其實一直在避免跟海瑞衝突,畢竟自己不是君子,而海瑞的確是個君子,硬碰硬,實在是沒什麼勝算。

萬士和思來想去,海瑞說的也是實話,大明身段最柔的就是他萬士和。

海瑞不認為廷臣裡麵有壞人,因為考成法以來,大明升轉機製的改變,能走到文華殿,走到廷臣這個位置的人,都是久經考驗,並沒有動機去庇佑海寇,一群爛人,庇佑隻會遭到天譴,當初胡宗憲抗倭那麼難,招安海盜汪直,意圖在敵人的後方安插一個釘子,最後也沒能成功。

皇帝不是懷疑臣子,而是給一個機會,至少廷臣不要鬨得那麼難堪,朝廷的信譽也是需要所有人共同維護的。

張居正講黨錮之禍,曾言:最可惜可悲者,當屬以極寶貴之光陰,日消磨於內訌中,中間險象環生,眾人冥然罔覺,朝野枉顧對錯,為爭而爭,而旁觀者又不能進一言,朝令夕改而法不束民,民不之法,國事敗壞,嗚呼哀哉。

“朕也希望如此。諸公可歎善謀身,誤國當時豈一秦,還望諸位明公引以為戒,這等遺臭萬年行徑,萬萬不可沾染。”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

這是陸遊的一首詩,罵的是秦檜,言辭極為辛辣,朝堂之上袞袞諸公,隻為自己的官位、自己的享樂,卻全然不顧家國和國朝大義,不管百姓死活,隻顧著謀身,以致於局勢糜爛到這種地步,朝堂上誤國的佞臣難道就隻有一個秦檜嗎?

連秦檜都扛不住的罪責,那還有誰是曆史的罪人呢?自然是趙構。

朱翊鈞告誡大明朝臣們,他不想當趙構,群臣也不要當秦檜,為了利益爭奪,可以撕扯,但出賣大明朝的利益,那就是背叛。

“臣等謹遵陛下聖誨。”張居正帶領群臣俯首行禮。

這是勸勉,是告誡,更是警告。

“大宗伯勿慮,朕知大宗伯忠君體國之心。”朱翊鈞寬慰了一句萬士和,對於大宗伯而言,海瑞的態度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態度。

萬士和與海瑞,是一正一反兩麵,海瑞是皇帝有錯要直言上諫的直臣,而萬士和是皇帝有錯也是沒錯的諂臣,朱翊鈞不止一次對朝臣們明確的說過,朝堂上需要一個萬士和這樣的萬金油,萬士和,萬事以和為貴,讓矛盾不至於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張黨和晉黨鬥的那麼凶,稍有不慎,就是黨錮之禍,許多的事情需要有這樣的人居中張羅。

“謝陛下體微臣自處之義。”萬士和再次俯首謝恩,海瑞怎麼看他,從來都不重要,皇帝陛下的態度,對他非常重要。

“南衙組建了七個工兵團營,需要蒸汽機六百台。”張居正看著手中李樂的奏疏,麵色十分為難的說道,李樂是他的門下,按理說張居正作為座師應該想辦法滿足李樂的要求。

可是李樂要求太多了,大明一年才一千台蒸汽機,李樂就要六百台。

王崇古一聽臉色立刻就變了,大聲的說道:“不可能,想都不要想,大明那麼多官廠,河南、山東、京畿都有工兵團營,他說要六百台,就給他六百台?怎麼不把蒸汽機廠搬到南衙去!排隊去!”

那是要的蒸汽機?那是要的生產力!

今年的蒸汽機都已經分配完了,李樂願意去哪裡要去哪裡要,朝廷沒有!

彆說六百台了,從誰手裡調劑一台,都是極大的麻煩事,獅子大開口。

王崇古跟李樂還有點恩怨,當初宣大長城鼎建的大窟窿暴露,王崇古打算堵窟窿,而張四維腐化李樂,結果李樂玩了一手暗度陳倉,硬生生的把整個晉黨都給騙了,李樂在明,吳百朋在暗,把晉黨攪得天翻地覆。

“給他三百台吧。”張居正還是要為自己的門下爭取下,李樂畢竟需要快速提高生產力,安置剛解除了身契的窮民苦力們,南衙的奴變,比其他的地方更加危險。

王崇古立刻說道:“沒有!我這裡一台沒有。”

“大司空那裡有嗎?”張居正也不理會王崇古,問起了汪道昆。

汪道昆心裡苦,你們元輔次輔打架,彆捎帶上他這個六部之末啊,他隻是工部尚書,你們神仙打架,他這個凡人遭殃,他左看看右看看說道:“最多一百台。”

“哪來的?”王崇古眉頭一皺,大明今年一共就生產一千台,每一台放到哪裡,他都一清二楚,西山煤局需要更多的蒸汽機,這工部從哪裡來的一百台?

汪道昆開口說道:“擴產了。”

汪道昆是浙黨的黨魁,他其實不怎麼怕王崇古,但比較怕張居正,最終選擇了妥協,給了李樂一百台,算是折中了下。

王崇古氣不打一處來,看著汪道昆和張居正,不滿的說道:“都是乾著朝廷的事兒,可我就是不明白,擴產這麼大的事兒,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呢?這可是7.5匹的蒸汽機,一百台,兩千匹馬的功效了!”

“是十六匹馬力的。”汪道昆看著王崇古,補充了一下,皇家格物院指導之下,大明工部兵仗局蒸汽機廠,最近開始了營造十六匹馬力的蒸汽機的工坊,並且也會對原來的工坊進行升級。

工部部議希望在明年春天的時候,實現年產兩千台,十六匹蒸汽機生產。

蒸汽機除了檢修可以連續運作,而牲畜不行,牲畜是需要休息的,所以普遍認為,一台一匹蒸汽機的功效等於三匹駑馬。

十六匹馬力兩千台,兵仗局一個蒸汽機廠,一年就等於出了十萬匹駑馬。

這還是萬曆十一年的預期產生,萬曆二十一年呢?大明一年能造多少匹駑馬來?

依蒸汽機的迭代速度和大明工坊營造速度而言,兩千會變成兩萬也用不了幾年的時間,十六匹也會快速增加,生產圖說、自由說、官廠團造和工兵團營,都是基於生產力快速提高的理論,而現在這個理論已經展示了一點點它的鋒芒,就已經光彩照人了。

“呼!給他給他!”王崇古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張居正的麵子還是要給的,主要是明年蒸汽機的分配上,張居正就得還這個麵子。

張居正搞定了鬨意見的王崇古,俯首說道:“陛下以為呢?”

“南衙的情況複雜至極,李樂也是儘力了,就給他吧。”朱翊鈞認可了張居正的建議。

朝堂征伐了綏遠,潘季馴主動請纓離開了應天府,去了勝州吃黃土,李樂的根基不足,威懾不夠,潘季馴在萬曆三年江西蝗災的時候,可是喊出了不出糧就下頭,不出糧賑濟百姓,就一起死,殺性極大,潘季馴在的時候,南衙勢要豪右不敢造次,潘季馴走了,勢要豪右可不就給李樂上眼藥?

這次江南完全自由派就是眼藥,結果朝廷還沒出手,就鬨出了操戈索契的亂子來。

朝廷再不給支持,李樂這個應天巡撫也彆乾了。

“西南異動。”張居正麵色凝重的說道:“東籲國王莽應裡無恭順之心,遠在底兀剌(即東籲城)屢次叫嚷要攻伐大明,隴川土司嶽鳳和兒子嶽曩烏、耿馬土司罕虔兄弟、南甸土司刀落參、茫施土司放正堂以及莽應裡的叔父猛彆、弟弟阿瓦等人,各率領象兵威逼雷弄、盞達、乾崖、思甸各地。”

大明是天朝上國,東籲一個西南番夷,在永樂、宣德年間,東籲還是大明的底兀剌宣慰司,之前雲南巡撫在奏疏裡,不斷表示西南有變,但朝堂上多少有點不當回事,再加上雲南巡撫一直說,就跟狼來了這句話喊多了一樣,大家都不以為然。

但現在,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

“不是,他爹都不敢輕試鋒芒,莽應裡怎麼敢的?”萬士和麵色極為複雜的說道:“這可是進攻大明啊,大明,天朝上國,他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

張居正也是有些茫然的說道:“我想了很久,也沒想通。”

就說莽應龍死了,莽應裡繼位,王位不穩,他不應該找個軟柿子捏嗎?哪怕去找果阿總督府呢!也比跟大明硬碰硬強啊!

大明剛剛擊敗了果阿總督府,張元勳威震南洋,連果阿總督府特使,都絕望到結束了自己性命。

莽應裡這得多拎不清,才拿大明立威?

正常人聽聞了大明在馬六甲海峽大勝,就應該知道懼怕,莽應裡根基不穩,就該朝貢大明,以求獲得大明的冊封,來維持自己王位的穩定,這是大明許多藩屬國的基本做法。

王位坐的如坐針氈,就到大明朝貢,一本冊封的聖旨,勝過千軍萬馬,即便是野心者野心再大,也要顧慮大明的反應,哪怕是塑一個神像,也要立好了,每日敬香。

但莽應裡不是這樣的,他非要試試大明的刀是不是真的鋒利。

“可惜了莽應龍打了一輩子仗立下的基業了。”王崇古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自己那個逆子王謙,但王謙再逆子,也沒乾出過這種倒反天罡的事兒,王崇古揍他的時候,王謙不敢還手隻能逃跑。

“西南有司已經開始進兵了,此時應該已經打起來了。”張居正說到了黔國公沐昌祚、雲南巡撫劉世曾的動作,與其等敵人進攻,不如直接打過去,朝廷距離雲南實在是太遠了,之前劉世曾就已經請到了訓誡莽應裡的聖旨。

朱翊鈞看著廷臣,搖頭說道:“莽應裡輕啟邊釁,大明必然要反擊,他能決定戰爭的開始,但是戰爭將以何等結局結束,那就不是莽應裡能決定的了,希望以後他不要後悔今日挑釁大明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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