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欠陛下的債,還不完,根本還不完(1 / 2)

矛盾說,是大明萬曆維新的根基,在矛盾說之下,大明政令從部議到廷議,最終在多方協調之下達成一致,確認實施後,出了文華殿的門就必須要堅決實施,而且也不再是不顧地方死活,強行推行政令,而是因地製宜。

比如貴州到現在都沒有展開清丈,那邊的主要矛盾還是土司世襲和改土歸流之間的矛盾。

說是多方協調,其實就是吵架,每天都有吵不完的架,門裡吵的天崩地裂,出了文華殿的門,廷臣就是一個集體,要保障廷議內容得到貫徹。

遼東方麵李成梁的捷報已經成了日常,這一次李如鬆帶領京營單獨前往保定,李成梁在進攻的閒暇之餘,專門上了一份賀表,這份賀表一看就是李成梁本人寫的,俗文俗字,言辭之間極為嘚瑟,自己家裡出了個好兒子,離不開他這個老父親的培養雲雲。

大明朝廷其實在收買李成梁,用李如鬆這個悍將未來的前程,來收買李成梁,讓他忠君體國,當然也是給李成梁支持,讓他安心的做自己的寧遠侯,尺進存取的開疆拓土,爭取將更多的黑土地,納入實土郡縣的範圍。

總體而言,效果還是不錯的,李成梁在遼東銳意進取,已經進攻到了吉林等地,正在沿途消化。

李成梁其實乾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兒,那就是俘虜的番夷,都要為大明修路,從遼陽到吉林的馳道,隻有修滿五年,才能成為大明的邊民,獲得戶貼,編民齊戶,這當然不符合儒家文化的仁義和柔遠人。

但誰讓朝堂上沒有番夷出身的大員?自然沒人為番夷說話了。

綏遠方麵,似乎永遠是一成不變的老三樣,修水利、種草、圈養,隨水而棲的生產生活方式,隨著大明王化的徐徐展開,一點點的消失不見,或許沒有了那種純天然的樸素,但那種樸素,邊民並不想要,誰愛要誰要!邊民要住房子,要躲避風霜雨雪,要活著。

甘肅方麵完成了清丈,常田隻有45913頃,也就是450萬畝地。

“甘肅地麵,土地貧瘠,天氣嚴寒,降水量少,一年隻能一收,哪怕是再勤勉的人,也隻能種一輪,讓地歇兩年,種點豆子養地,地薄者三四年方種一次。”戶部尚書王國光低聲說道:“陛下,甘肅巡撫王士隱、巡按吳定,詢問是否加科。”

清丈後土地田畝數比之前在冊的田畝要多,畢竟大明黃冊都是永樂舊典了,人口增加土地在開墾,田畝數自然相應增加了許多,那麼額定的錢糧賦稅,是不是要漲一點?

甘肅方麵既然問,就是不樂意朝廷加科。

呂宋主動要求朝廷去征糧稅,甘肅卻在問朝廷能不能不加科。

要是加征稅的話,有些問題是必須要麵對的,甘肅鎮升為甘肅布政司,但甘肅本身還是軍鎮居多,如果加科,屯科二項,本來就無力耕種,恐怕逃亡軍兵者眾,土地更加荒蕪。

“原來還是甘肅鎮的時候,一年稅額幾何?”朱翊鈞平靜的問道。

張學顏立刻說道:“上中下三等征輸共有糧216185石,二十一萬多石真的沒多少,也是留存甘肅自用,如果按清丈起科,會增加11萬石左右。”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說道:“戶部知道,216185石定為糧額永例,甘肅地麵其水退淤出、額外拋荒等地,俱聽各軍隨便自行開墾,永不加科。”

甘肅清丈已經完成了,朱翊鈞也思考了很久甘肅地方官員問出的問題,清丈已經清完了,朝廷要怎麼收稅。

稅是一定要收的!收多收少那不是問題,關鍵是收稅代表著對該地的統治,你不收稅,這地方就不是你的地方,這也是呂宋強烈要求朝廷收田賦的原因,都交皇糧,才是大明的領土範圍。

這一點呂宋走在了所有總督府之前。

朱翊鈞最終做出了決策,21萬石仍留地方,永不加科,定為永例。

後人是否遵守那就不是朱翊鈞要操心的事兒了,但是他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

大明皇帝是個異類,他會種地,而且每年都會親事農桑,並不是扶犁象征性的推一下,祭奠一下春神句芒,而是親自下地乾活,番薯的推廣,都是直接聽命皇帝的寶岐司在進行。

在貧瘠的土地上種地,就是事倍功半,更多的力氣更少的收獲。

在多方因素的考慮下,朱翊鈞決定永不加科,收但不多收。

“陛下聖明。”王國光對著皇帝歌功頌德,甘肅是個很貧瘠的地方,甘肅巡撫和巡按已經儘力了,在腹地頭疼的地主兼並問題,在甘肅更像是個奢望,因為土地的產出實在是太少了,看似有450萬畝常田,可這地方三年一種,相比較腹地,折成三分之一才合適。

再加科就是讓百姓隻能逃亡,而且因為大明對西域沒有展開進攻,未曾重開西域,絲綢之路上還都是馬匪,商稅也是少得可憐。

隻有重開西域,甘肅、河西走廊才能再次煥發生機,隻有打到撒馬爾罕去,才能讓這條古老的商路恢複往日的繁榮。

“勝州、臥馬崗特區上奏。”工部尚書汪道昆念叨起了兩個特區。

勝州煤礦堿池和臥馬崗大礦山,是作為特區奏聞朝廷,而不是由綏遠地方奏聞,礦區的開發穩步進行,而且已經有了穩定的產出,勝州煤礦現在年產煤已經達到了五千萬斤三萬噸,大約等於萬曆元年的西山煤局,但是勝州煤田是露天礦,所以增長速度會很快,一年大約以翻一倍快速增長。

“采不完,根本采不完。”汪道昆由衷的說道,目前探明的勝州煤場,以當下大明生產力去采挖,幾百年都挖不完,儲量驚人。

臥馬崗大礦山也是喜報頻傳,金銀銅鐵煤已經有了產出,從五原府到臥馬崗的馳道預計在今年內就可以完工,這是一個橫跨大漠的馳道,一旦修通,大明對漠北這片礦區的統治,才能說是穩如泰山。

因為瓦剌人的西進,讓這個地方更加荒無人煙,隻有外喀爾喀七部的虜酋是阿巴岱,不斷的給礦區傳消息,希望能到大明覲見大明皇帝,乞求獲得聖眷,買一點他們七部的羊毛,為了賣羊毛,阿巴岱提出了要親自朝見。

“北虜的宗主大汗土蠻汗入了京,就再也回不到了草原,這個阿巴岱不知道這個情況嗎?”朱翊鈞眉頭緊蹙的看向了禮部。

萬士和十分確定的說道:“阿巴岱對包圖的待遇是十分清楚的,正因為如此,他才反複的請求入京覲見,能留下,對他個人還有他的孩子而言,那就是天大的幸運。”

土蠻汗把自己的孛兒隻斤姓氏改為了包姓,所以他現在叫包圖,而不是之前的圖們土蠻了。

“朕明白了,想過來討飯。”朱翊鈞恍然大悟,明白了這個阿巴岱的目的。

穩定的生活,對於草原的虜酋而言,也是一種奢望,阿巴岱領著外喀爾喀七部,請求大明皇帝的目光,能看到還在遭受困難的番夷。

“阿巴岱自己本人就不要來了,派個兒子過來吧。”朱翊鈞想了想,生意該做還是要做的,但是收留就算了吧。

毛呢官廠對羊毛的需求是非常龐大的,是羊毛的數量限製了毛呢的產出,王謙當年講的那個稀缺性的故事,把精紡毛呢塑造成了帛幣,到現在依舊是成立的,若不是朱翊鈞強力摧毀了毛呢交易,改為了船舶票證,恐怕帛幣交易還是大明投機事中的第一大項。

外喀爾喀七部,大明現在物理上無法有效統治,甚至連羈縻都很難做到,這得等李成梁把遼東整個黑土地全部啃下來才有那個可能。

朱翊鈞看著工部尚書汪道昆問道:“朕記得前些日子,工部奏聞要修一條馳道,從天津衛過濱州到密州市舶司,這件事怎麼沒下文了?”

“陛下,沒錢,要1000裡地,就是進980萬銀。”王國光立刻回答了這個問題。

沒錢!真的一點都沒有了!陛下,不要想著大興土木了!

朱翊鈞笑著說道:“朕有錢,工期三年到五年,一年也就兩三百萬銀子,這次保定府可是有230個圩主,已經抄了三家,抄完這剩下的227家,咱們不就有錢了嗎?”

“這次的津密馳道就由保定府的圩主們讚助了。”

王國光立刻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問道:“抄家歸的是內帑,這銀子不用還的嗎?”

國帑還借了內帑700萬銀,這是負債的一部分,王國光現在日思夜想的事,就是把該還的帳都還了,無債才一身輕。

這要是這筆銀子,天津到密州的馳道營建花費不用還的話,那700萬銀也可以不用還了!

“抄家的銀子真的進過內帑嗎?徐階抄了嚴嵩的家,那些個銀子可都是進了大臣們的口袋,內帑一厘銀都沒收到。”

朱翊鈞看著王國光不滿的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兒,欠朕的錢,當然要還!朕登基以來,可額外用過國帑一厘銀?倒是國帑借了朕700萬銀!那不是700,是700萬!”

“那不修了,雖然沒利息,但是還不起了,向民間借了1000萬銀,這是有利息的,問陛下借了700萬倒是沒利息,可是這卯吃寅糧,寅時吃什麼?借新還舊?左腳踩右腳?”王國光立刻擺手,一副就是廷杖打死他,他也不肯負債了。

債務太龐大了,大明國歲入2500萬銀,這已經是嘉靖、隆慶年間的五倍了,但仍然是入不敷出,這個戶部尚書當的膽戰心驚。

“流動?流動,大司徒怎麼就不明白流動的重要性呢?”朱翊鈞分毫不讓的說道:“銀幣隻有流動起來才是貨幣,它堆積在那裡,甚至連肥都堆不了!隻有流動起來的貨幣,才是貨幣!銀幣不流動,大明就是死水一潭!”

“那還是要還錢啊。”王國光一臉不樂意的說道:“負債就是負債,欠的多了,還不起了,朝廷就和那些個農戶一樣破產了。”

朱翊鈞倒是無所謂的說道:“破產就破產唄,破產內閣全體致仕,朕再組一個內閣好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過去的債,就一筆勾銷了。”

“啊?”王國光滿臉的不敢置信,這是一個皇帝該說的話嗎?朝廷的威嚴何在!居然直接致仕賴賬!

還能這麼玩的嗎?

“那個徐璠送來的遊記裡,寫的尼德蘭南北議會,就是這麼做的,他們那兒議會借錢打仗,打完仗就解散!”朱翊鈞理直氣壯的說道。

“番夷小國的無恥行徑,我天朝上國怎麼能向番夷學習如此無賴的做法!”王國光當然不肯答應,他是要青史留名的,欠了一屁股債,致仕了事?青史論斷的時候,他就是頭號的聚斂佞臣。

廷臣們每個人的表情都一模一樣,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模樣,他們都是裝糊塗的高手,大明第一摳和第二摳為了銀子又又又吵起來了,為了銀子,王國光都敢跟皇帝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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