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2 / 2)

但他還是得按著流程寫了一本陳情疏,把問題陳述清楚,奏疏很長,意思就是對於具體情況他並不了解,但他會承擔責任,請求致仕。

畢竟禦下不嚴,家風不正,在大明也是大臣不能齊家的表現,按照大明傳統的價值體係,王崇古不適合繼續擔任次輔一職。

“其實沒什麼,這家惠生民坊,是做米麵糧油毛呢生意的,這九不準,隻有這一個為朝廷買辦者,不符合規矩,其他八條,都能過關。”

“王謙這也是為了借勢來了。”朱翊鈞看完了這些奏疏,了解了事情的詳情後,隻能說王謙是真的適合做官,他自己推動九不準有些困難,就隻能借自己親爹的名聲一用,獲得陛下的認可。

案子沒問題,就是專門做綏遠羊毛初加工起家逐漸擴大到米麵糧油,九不準,隻有一條不符合,那就是做朝廷買辦,主業毛呢初加工的回款賬期有點長。

跟衙門做買賣,就這一點,錢可能會拿到手,但時間有多久,那就不曉得了。

就因為這個,這家惠生民坊,被攔在了門外。

關於燕興樓交易行是否允許民坊籌措資金一事,大明也吵鬨了很久,最終四大遠洋商行成功入市,算是正式打開了大門,但是隨著寧波遠洋商行大案之後,燕興樓交易行入市規範,就一直在收緊門檻。

一個政令,總是如此,起起落落,最終才能達到大家都能接受的衝和狀態。

現在,最嚴格的九不準來了,但是要執行到位,又是困難重重,王謙一個人的力量有些微弱,他的名聲,陛下的權威,他都要倚仗。

朱翊鈞吐了口濁氣,思索了許久搖頭說道:“朕起初就是想著南北不要撕裂的那麼嚴重,給北方的勢要豪右們共享這開海的紅利,才在精紡毛呢,帛幣的廢墟上,建立了交易行。”

“朕想著等到北方勢豪們在海貿上說的上話,就把這交易行給關了,但很多事,不因人的意誌而轉移。”

“王次輔就罰俸半年,略施小懲,王謙子告父,官降一級,以示訓誡吧。”

朱翊鈞做出了一個各打五十大板的決策,這件事裡,朱翊鈞隻能端水,既需要王崇古繼續效命,也要給九不準站台。

隻能學那申時行,端水大師來端水。

王家屏還在廣州,這王崇古真的致仕了,皇帝親自打理工黨事務不成?如果不打王次輔的板子,那九不準要不要搞?讓那些騙子們到燕興樓交易行來騙錢?

所以隻能這麼各打五十大板了。

“臣遵旨。”馮保領命。

王崇古自萬曆三年被削了一縷頭發放在宮中後,第一次被處罰,罰俸半年看起來不多,但這種事繼續發生,絕對不是罰俸那麼簡單了,作為次輔,威權和麵子的損失,就是實際利益的損失;

而皇帝的意思也非常明確了,騙錢彆到燕興樓交易行。

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敲動著說道:“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帶人發財,等於衣食父母了,這王謙乾的這事兒有點得罪人了,你宣旨的時候,叮囑下王謙,注意安全。”

“陛下聖明。”馮保領旨去王家宣旨去了,他親自去宣旨,他要去看熱鬨!

現在的老王家一定非常熱鬨!

至於政令的深遠影響,需要看推行效果,但今天老王家一定是家宅不寧,這各打五十大板,誰都沒撈到好處,父子倆,指不定鬨出多大的樂子來。

馮保到的時候,卻看到了極為平靜的家宅,王崇古沒有拎著環首刀要砍了王謙,王謙也沒有把家裡折騰的雞飛狗跳到處跑,父子二人,反應比較平淡。

馮保宣旨之後,才知道,這次鬨大了。

“二位二位,這父子之間還能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這王謙要搬出王家家宅了嗎?不至於不至於。”馮保驚訝的問道。

王謙被王崇古逐出家門了!

“有孫子在,我管他死活,我苦口婆心的對他說收著點,他不聽,還把親爹給告了,我容不得他,愛去哪兒去哪!”王崇古氣急敗壞的說道:“張居正他學生告他,我這親兒子告我!內閣首輔次輔,都遭了這趟罪,老臉都丟儘了!”

“他現在也是能耐了,有錢了,自己能置辦產業了,愛去哪兒去哪兒吧,把孫子留給我就行了,我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王謙也不含糊,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把收拾好的行囊放上了車,帶著妻子離開了王家家宅。

“哎。”馮保看著王謙離開,歎了口氣,這等同於告訴所有人,這是斷絕了父子關係。

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家裡的小孫子,日後王謙闖了天大的禍,也不至於讓他們老王家絕了嗣。

王謙毅然決然的離開,是知道自己走的路,從古至今都是一條絕路,或者說,萬曆維新本身就是一場絕路,隻不過陛下英明神武,王謙想試試,跟著陛下一起試試。

成了最好,不成,也是儘力了。

這就是黎牙實反反複複提起的殉道者,中國從來不缺少殉道者,無論哪個階層,都能成為脊梁的一部分。

“王次輔保重。”馮保甩了甩拂塵,帶著小黃門回宮去了。

王崇古的神情沒什麼變化,但他還是愣愣的看著街口,看了很久很久,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他在揚州殺倭寇的時候,在西北殺韃子的時候,組建晉黨的時候,也是如此毅然決然,後來,變成了奸臣佞臣。

人年紀越大,就會越保守,完全相信自己過往的經驗,就會越來越怕事,怕自己身後名,怕自己死了,孩子不能照顧好自己,越怕就會越保守,越按照既定的經驗行事。

王崇古可以理解王謙的想法,但他不支持,父子二人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誰知道以後會怎樣?”王崇古搖了搖頭,回去看孫子的學業去了。

王謙這點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師,大家看了個熱鬨之後,立刻被另外一條消息給吸引了目光。

那就是有非常明確的消息表明,在絕州,有數量很大的金礦存在!

消息是從呂宋總督府傳來,呂宋總督府專門派遣了一條獻祥瑞的船,抵達了鬆江府,船上是發現的天然塊金。

大明的觀星艦,在和土著人貿易的時候,獲得了一塊三十斤的天然塊金,因為外型酷似雄雞,所以也叫絕州金雞。

這一批祥瑞,超過五斤的天然塊金,一共有三十多塊。

這個消息,一下子就把整個大明京師給點燃了,而且這些金子主要來自於絕州東南方向的宜居區域,不是西邊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絕地。

黃金在大明不被作為貨幣使用,不是不想,實在是大明沒有金山銀山,供大明揮霍,隻能使用銅錢。

絕州金雞這一大批天然塊金,在萬曆十五年中秋節的前三天時間,在天津州塘沽港上岸,而後使用火車押送到了朝陽門站,在朝陽門站經過了嚴密的檢查,被緹騎送到了通和宮內。

朱翊鈞看著麵前擺放著二十多塊的天然塊金,看了半天,才說道:“還真是黃金啊。”

純金光澤鮮亮,但所有的天然塊金並不純,一些黑點鑲嵌其中。

絕州金雞,表麵非常光滑,沒有棱角,還有些蜂窩狀的小坑洞,種種跡象表明,這都不是呂宋總督府呈送禦前,哄皇帝開心的假祥瑞,這是真祥瑞。

“殷總督說:這些天然塊金的集中發現,表明在絕州的東南方向,有一個大型的金礦存在,已經派了海防巡檢前去探聞。”押送黃金入京的是朱翊鈞名義上的女婿,殷正茂的小兒子殷宗信。

這是工作的時候,殷宗信自然稱職務。

朱翊鈞看著隻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婿,麵色凝重的說道:“金礦對大明很重要,尤其是萬曆二十五年可能需要發行寶鈔。”

“朕起初以為隻需要開海,讓白銀源源不斷的流入就足夠了,後來發現需要赤銅,慢慢發現,泰西稍微收緊白銀,朕就被人掐住了脖子,動彈不得,現在,白銀不夠用了,赤銅勉強夠用。”

“朕的確是天子,可是朕要發寶鈔,總要有點東西,讓百姓們相信朕可以兌現。”

“所以,不擇手段,把黃金帶回來。”

“臣遵旨。”殷宗信俯首領命,呂宋總督府大張旗鼓的整這麼一出,自然是為了請到皇帝的聖旨,有了皇帝的聖命,才方便行動。

大張旗鼓,廣而告之,還有一個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人不夠用。

不是力役不夠用,而是主體地位的漢人不夠用了,這采金礦,可不是小事,要仔細經營。

朱翊鈞起初以為,殷正茂是為了南洋人口缺口,故意弄了個南洋遍地黃金的故事,來騙大明人下南洋。

但見到殷宗信的時候,朱翊鈞非常確信,呂宋總督府來真的。

這麼大的事兒,駙馬都尉押解入京,代表了背起了這個責任,沒有更多的黃金流入大明,是要背負欺君的罪名。

“需要什麼?”朱翊鈞詢問呂宋總督府的困難。

殷宗信也沒客氣,俯首說道:“陛下,需要更多的觀星艦、地師、舟師,需要水師駐軍,需要水師保證采冶安全、保證航線安全,需要更多的火器對付跳兔和土著。”

“沒有這些,單單是呂宋總督府,是吃不下這麼多金礦的,而且呂宋也不需要那麼多的黃金。”

臥馬崗是發現了一塊天然塊金,有了一個大礦區。

而這一次,發現了數十塊天然塊金,這個礦區從尋礦、采冶、修路、安全海運到大明,都需要大明本土的鼎力支持,光靠呂宋總督府,幾輩子都不可能成功。

“坐下說,張伴伴,給宗信泡杯好茶。”朱翊鈞伸了伸手,對著馮保說道:“你現在去皇莊,把這批天然塊金送到皇莊去,怎麼顯眼怎麼來,讓大明人都知道,朕得了個寶貝,在絕洲發現了大金礦。”

馮保俯首領命,帶著小黃門去了皇莊,在門外搭了個展示櫃,安排了數名番子看守,展覽這一大批天然塊金。

天然塊金很是珍貴,即便是大明宮廷收藏,也沒有這麼大、這麼多的天然塊金。

戶外展示一共三天,而後會擺放在皇莊最顯眼的位置,任何人從皇莊路過,都能看到這些天然塊金熠熠生輝的樣子。

為了效果,馮保還專門加了兩個石灰噴燈為這批塊金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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