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2 / 2)

葛守禮發現,外官總是遣人入京,四處打點,五城禦史、緝事衙門、緹騎應當留心訪擒這些政治掮客,入京打點。

怎麼訪擒這些掮客呢?

從各種各樣的宴會開始,謝師宴、拜師宴、同鄉會、詩會、私門所托等等,緹騎要從各種宴會處,留心掮客。

而且要嚴令:京堂各官在京出京,亦務禁止宴會,勤修職業,風示四方。若沉湎縱肆,不守官箴,參來重治。

京堂各官在京出京,都不得參加任何形式的宴會,若果沉迷於享樂,參與到宴會,天下臣僚百官皆可檢舉,查實坐罪罷免,褫奪功名。

“葛公,這也是黨建的一部分嗎?”朱翊鈞看著奏疏,頗為疑惑的問道。

葛守禮非常確定的說道:“回稟陛下,這也是黨建的一部分,清朗仕路風氣。”

“如此。”朱翊鈞朱批了葛守禮的奏疏,這會成為明旨,傳遞四方。

在廷議的最後,傳來了一個噩耗,原任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趙貞吉,在四川老家病故,請朝廷諡號官葬。

禮部議定文肅,吏部贈少保,至此趙貞吉的一生落下了帷幕。

趙貞吉是和高拱相惡,才致仕歸鄉,歸鄉之後,就一直閉門謝客,著書寫作,至今日逝世。

趙貞吉嘉靖七年就中了舉人,但一直到嘉靖十四年才入京趕考。

那時候的趙貞吉喜歡在寂靜古刹裡修出世學,趙貞吉的老爹拿出了胳膊粗的棍子,把趙貞吉趕到了京師參考,會試一甲第二,殿試二甲第二,館選庶吉士。

趙貞吉在嘉靖十七年,就上了道《乞求真儒疏,罵了嘉靖皇帝喜歡焚修,沉迷於方術,道爺很是生氣,自己還沒開始擺爛就被罵,將趙貞吉趕回了家治學去了。

趙貞吉再次回朝之後,正好碰到了俺答汗在京畿劫掠,沒人敢說出那句答應俺答汗請求,讓俺答汗暫且退去再議,趙貞吉說了出來。

趙貞吉後因為惡了嚴嵩父子,被貶斥到了廣西,之後起起伏伏,最終致仕的時候是文淵閣大學士、都察院總憲。

廷議之後,朱翊鈞將趙貞吉的牌子從十五頁的職官書屏上摘下。

譚綸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和陛下深入討論了一下大明邊軍戰鬥力喪失的緣故。

譚綸滿是憂愁的說道:“說起邊軍為何不能戰,必然要從王驥正統二年,奉密詔殺都指揮安敬開始。”

“自此之後,興文匽武大勢已成,文官對武官掌生殺予奪大權,這個時候,大寧衛和河套邊軍,就陷入了一個怪圈,每戰決計不能報過多的戰損。”

“若是報的戰損軍兵太多,那朝廷必然追究,所有人軍將,都被打上一個作戰不力,武官無能的標簽。”

“所以戰損,就是能少報就少報,但是折損的把總、參將、副總兵、總兵得如數上報,因為瞞不住,畢竟是軍將陣亡,嘉靖年間戰報已經詭異無比了,宣大遼東的總兵副總兵相繼戰亡,卻沒有軍兵陣亡數字。”

“這非常奇怪。”

“那軍兵畢竟陣亡,如何做賬?分攤到平日疾亡、逃所、訓練、逃所和事故之中。”

朱翊鈞還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說法,眉頭緊皺的說道:“那豈不是陣亡軍士,就沒有撫恤了?”

譚綸吐了口濁氣說道:“陛下英明。”

“陣亡軍士沒了撫恤,這樣一來軍兵無戰守之心,連馬革裹屍、忠勇二字都得不到了,打起仗來,自然而然的就是士氣低下,時日日久,天順元年京營解散,大明在河套和大寧衛屢戰屢敗,最終丟掉了河套和大寧衛。”

上陣殺敵,結果成為了分期死人,自己為大明戰守死在了戰場上,撫恤得不到,連自己本人也是個分期死人,隔一段時間被報聞逃所,成為逃兵。

在興文匽武的大勢所趨之下,軍將們如果不想被文官斬殺,就不得不粉飾太平,就隻能把軍兵當成消耗品,每期折舊攤銷賬目。

譚綸一直在談恢複大寧衛和河套,對當年的事兒反複研究,對大明邊軍戰鬥力的急速下降,研究的非常透徹,興文匽武的大勢下,不僅僅是銀子和糧食,還有榮辱,全都被遮掩了。

這也是譚綸為了報功之典反複奔走的原因,忠勇祠要建,世襲武官要給,哪怕是不給俸祿,給點榮譽也好過於什麼都不給。

“嗯,原來如此。”朱翊鈞歎了口氣,怪不得從戚繼光到李成梁,都要請命立忠勇祠,錄名記錄軍兵功績。

一個八角亭、一個忠勇碑,刻上名字和事情,忠勇祠甚至沒有官祭,但也是武官們衡量朝廷風力的重要參考,朝廷還肯立這樣的碑文,那就是振武,連這樣的碑文都不肯立了,那朝中就是匽武了。

一種奇怪的量化標準,但格外的合理。

“最近遼東巡按侯於趙和大寧參讚軍務周良寅,已經分彆出彰武和大寧衛屯田了。”朱翊鈞拿出一本奏疏,這是侯於趙奏聞的事兒。

“侯於趙忠君體國。”譚綸頗有感觸的說道,這種搞法,土蠻汗根本擋不住。

侯於趙在玩一種很新的進攻方式,屯耕進攻法。

就是在墩台遠侯夜不收的探聞下,找到適合建立土營堡的地方,然後向前推進,就像是一把小刀切肉一樣,一次切下一小塊,切下來就吞到大明肚子裡。

這招數多少有點無解,唯一的問題就是農戶不夠用了。

招數之所以無解,是因為土蠻汗的人並不多,一些地方,也不總是有部族,占領所有的土地。

草原人多數都隨水草放牧遷徙,這頭草原人剛讓出來的地盤,那頭侯於趙的鋤頭就挖了過來,來年牧民再想放牧,就必須想辦法攻破這些營堡,但是攻破這些營堡,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日拱一卒。

周良寅見侯於趙玩的挺好,自己也開始了,反正輕啟邊釁挨罵的事侯於趙,不是他周良寅。

土營堡的修建其實很簡單,隻需要十天半月的功夫,就能修建一個初步的營堡。

當土蠻汗想要進攻這些營堡的時候,就不得不顧慮到背後的大寧衛軍兵和李成梁客兵。

農戶不夠用其實也好辦,大明彆的不多,唯獨這失地的佃戶,數不勝數,戶部已經在養濟院招募失地佃戶前往大寧衛屯耕去。

大司寇王崇古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中,他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眼神極為狠厲的盯著眼前,他要知道到底是誰燒了煤市口大街的煤炭行。

一百多人被燒死,若是天災失火,也就罷了,但最近西山煤局在籌辦,無論怎麼看,都是有人在刻意使壞。

“父親昨日煤市口大火,是不是另有隱情,才讓父親如此憂愁?”王謙見父親回到家中,滿麵疲憊,低聲詢問道。

“馬上就要會試了,你好好準備,這次再落榜,下次就要考算學了。”王崇古似乎不願多談,更希望兒子能好好考進士,日後哪怕是家道中落,有個進士出身,再差勁兒也是個縉紳了。

王謙笑著說道:“孩兒還是很有信心的,考進士已經準備很充分了。”

“最好如此。”王崇古點頭,王謙的學業,王崇古還是很認可的。

王謙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說道:“父親,煤市口大火,坊間都在傳聞是有人縱火,想來父親也有些想法,不如告訴孩兒,讓孩兒幫忙參詳一二。”

王崇古略微思索了一下,將自己的想法說的很明白,最近有人放煤,即便不能證明是案犯,也能證明知情了,隻要有根線索,就能順藤摸瓜把這個膽大包天的人物找出來。

王謙聽完之後,十分確定的說道:“父親,不如這樣,一魚雙吃。”

“怎麼個一魚雙吃法?”王崇古看著王謙,略顯疑惑的問道。

王謙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拿出了紙筆,寫寫畫畫了一番說道:“既然敢燒煤市口,那自然會等到煤價漲上天的時候,才會放煤,否則冒著天大的風險,就為了賺往日的錢財,那這些膽大包天的家夥,自然是不肯的。”

“既然是貪財,那就好好讓他們貪一把,西山官窯采出的煤炸堆積了不少,按照往常的經驗,這大雪封路,西山的煤是萬萬運不到京城來。”

“我們每天都放煤,一天一天的抬價,必然有人吃進,等到對方吃不動的時候,就是放煤的時候,我們再以平價大量放煤!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能把他給找出來。”

“之所以能這麼做,是西山官窯產煤極多,能夠供應得上,第二個則是立個規矩,省的日後還有人不自量力,非要抗朝廷明旨。”

王謙,一個玩弄人心的高手,他收買張四維的小妾、外室、奴仆、柴夫等等,都是用這些個手段。

王崇古想要找出罪魁禍首來,而王謙要一魚兩吃,日後這京師的煤價漲跌,得看朝廷的臉色,而不是富商巨賈們的臉色,這就是王謙想要達成的效果。

“你這個想法很好,但是操作起來,難度很大。”王崇古認可了王謙的主意。

但是這個主意,最大的問題,就是找到這個精準放煤的時機,找到了朝廷大賺,找不到,這立規矩就無從談起了。

“這不是有父親在嗎?”王謙當然知道難度很大,就跟釣魚一樣,什麼時候起杆,很講究經驗。

而王崇古做買賣的經驗是非常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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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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