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徐階該死,這是朱翊鈞動手時候,唯一的想法。
他的罪名實在是太多了,朱翊鈞其實很多次想要動手,但最後徐階的狂妄,激怒了朱翊鈞,朱翊鈞選擇了親自動手,手刃了他,讓朱翊鈞忍無可忍的是徐階的那些話。
一個成熟的政治生物不應該被激怒,進而失去理智到不顧後果的自己動手,但朱翊鈞是個人,有血有肉有想法的人,他並不冰冷。
從徐階最後的話來看,徐階從未後悔過,作為一個清流,舉著清流的牌坊,肆意的損公肥私,甚至最後比嚴嵩還要嚴嵩,這些朱翊鈞不支持,可以理解,因為徐階作為首輔,他身後有一堆的人,他不拿彆人便不能拿,即便是到了現在,張居正、王崇古、譚綸的身後都有一批利益共同體在支持他們前行。
麵對王國光拿著公利二字吵架,三位黨魁也隻能裝糊塗。
但徐階對冤殺胡宗憲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悔恨之意,甚至叫囂著英雄是沒有好下場的!
當他對著張居正喊出那句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時候,朱翊鈞動手了。
風平浪靜的湖麵之下是暗流湧動,大明革故鼎新在向前走的時候,依舊有一股力量在不斷的掣肘大明再興,因為新興的利益集團必然和守舊的利益集團產生衝突,這是你死我活、生死存亡的矛盾。
新政之下形成的利益共同體和舊黨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
徐階是不肯乖乖死去的舊黨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
不知悔改、不肯改變,那就物理消滅!
這就是朱翊鈞給出的答案。
徐階的死,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就像當初胡宗憲死時一樣,嚴黨已經倒了,嚴世藩已經被斬首,嚴嵩已經流浪在墓舍之間靠偷吃祭品活著,嚴黨已經分崩離析。
可不同的是,胡宗憲死後,一直有人為胡宗憲奔波平反,而徐階死後,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徐階死的不蹊蹺,皇帝沒有掩藏自己的行蹤,皇帝去過之後,徐階就直接死了,死因也是不明不白,但聯想到皇帝沾滿血的手,很容易聯想到,皇帝大概是親自動手了。
浙黨,朝中第三股力量,黨魁是大明兵部尚書譚綸,但譚綸做黨魁有點老和尚撞鐘,過一天是一天的感覺,浙黨其實是依附於楚黨存在,就連全浙會館的規模,都隻有不到十畝。
今日的全浙會館也和平日一樣的平靜,隻是沈一貫、沈一貫的父親沈明臣,來拜訪譚綸。
“稀客稀客。”譚綸笑著迎了老熟人進門,他坐定之後,看著沈明臣笑著說道:“沈句章也是知道的,我這個破地方,也就前幾日有投資認籌的時候,熱鬨了一下,這兩日,又是門雀可羅了。”
“不是我們不想來啊,是大司馬不讓人登門罷了。”沈明臣知道譚綸的性格,譚綸不喜歡熱鬨,對於結黨,也沒有什麼興趣,全浙會館最大的規矩就是沒事彆來這裡尋他,所以全浙會館十分的鬆散。
“徐階終究是死了,善惡終有報。”沈明臣說起了此事,十分的唏噓,這個徐階終於死了,為胡宗憲平反奔波中,最為堅持的就是沈明臣了,他是胡宗憲當年平倭的幕僚,在長崎總督府任總督的徐渭,也是胡宗憲的幕僚。
沈明臣,盼望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善惡終有報?”沈一貫嗤笑了一聲說道:“不過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罷了。”
沈一貫對徐階之死,是非常歡喜的,當天就點了一萬響的鞭炮,但他對父親的想法並不認同,他的父親認為是善惡終有報,而沈一貫則認為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徐階死了,就能嘗還他的罪惡嗎?徐渭七年的牢獄之苦,應找誰人說?胡部堂在天之靈就能瞑目了嗎?因為黨爭耽誤的東南平倭之中死去的百姓,就能一筆帶過了嗎?”沈一貫說完,嘴角抽動了一下。
徐階死有餘辜,他的死不能嘗還這些罪惡。
胡宗憲、盧鏜、譚綸、俞大猷、戚繼光、台州六虎、三千客兵、飽受倭患之苦的百姓,他們的敵人,就隻有倭人、紅毛番、亡命之徒,難道沒有來自朝堂的敵人嗎?
當初胡宗憲平倭,徐階為首的清流,有沒有給嚴黨下絆子,阻礙平倭大事?
顯然是有的,黨錮之下,最重要的事兒,就是致對方於死地。
這讓譚綸看到了一些影子,不是張居正的影子,是王崇古的影子,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蒙上鉗下、排斥異己、遍置私人,為了進步,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
沈一貫的這個狀態,其實很不符合儒家經典的仁義禮智信,按照儒家修身的要求,他的想法並不對,但是按照大明這個名利場的規則,沈一貫並沒有錯。
譚綸和沈明臣非常熟悉,所以對這個子侄輩兒的人,譚綸也很了解,沈一貫信佛。
一個信佛的儒生,不認為徐階的死是善惡終有報,而是相信絕對的力量之下,個人意誌才能得到完全的貫徹,這一點都不矛盾,隻能說明沈一貫在變成一個政治生物,在逐漸適應大明這個龐大的名利場。
“陛下如此處置徐階,就不怕遭到非議嗎?如此果決。”沈明臣沒有教訓兒子,反而是逐漸被兒子給說服了,孩子大了,以後的路要自己走,沈明臣沒什麼人脈,他連舉人都不是,能幫孩子的不多。
“非議?我倒是要看看誰敢。”譚綸握緊了拳頭,作為激進派,他覺得歸雁灣私市,陛下還是太過於柔仁了,就不到七百顆人頭斬首示眾,不到五千人流放舊港結束,實在是太柔仁了。
譚綸其實不是沒有懷疑過,皇帝親自動手殺徐階,是出於政治目的考慮。
皇帝力保張居正,甚至不允許任何人在皇帝麵前說張居正的壞話,就是千金買馬骨,一旦張居正善終,一旦張居正死後得到了恩榮,那大明的讀書人,一定會前赴後繼的想要成為張居正,這是個良性循環。
但譚綸認真的思考了之後,覺得自己想多了,陛下動手的時候,應該壓根就沒想那麼多,是對徐階的厭惡再加上徐階那些話徹底激怒,憤然出手。
同為激進派,譚綸的想法是正確的,在動手的那一刻,朱翊鈞真的沒想那麼多,連善後都沒想,就四個字,徐階該死。
譚綸和沈一貫、沈明臣聊了很久,沈明臣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遠在長崎的徐渭和浙江湖州歸安的茅坤。
茅坤是詩書禮樂之家,在家裡辦了個學堂,保存了鄭和出使海圖舊案,後來被緹帥駱秉良取回,大明造船業經曆了一段考古科研的過程。
大明水師曾經無敵於碧波之間,現在再次展露出了崢嶸。
徐渭在長崎的聯排大房收到了來自京畿的書信,來自過去的同僚,他能從天牢裡出來,要得益於張元忭和沈明臣的搭救,在得知大明皇帝吊死了徐階之後,徐渭終於開懷大笑了起來,他笑的非常放肆,笑的非常暢快,可是笑過之後,他一拍桌子,厲聲說道:“徐階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他了!”
很快,徐渭收到了另外一封書信,讓徐渭有些疑惑,這封書信是張元忭送來的,話裡話外的意思,就隻有一個,徐階不是被吊死的,腦袋是被縫起來的,這一下,讓徐渭疑惑了起來,而後慢慢豁然開朗,皇帝動的手。
這不難猜,能在天牢裡,對這麼重要的案犯執行裁決的人,隻有陛下本人,張居正都做不到,北鎮撫司衙門介於內廷外廷之間,這個衙門,張居正是不會伸手的,也是不能伸手的,張居正是攝政,又不是篡位,張居正要篡位,要討好士大夫,塑造一個當代聖人的模樣。
張居正哪有一點聖人的模樣,第一項新政就是考成法,把官吏當牛馬在用。
“哈哈哈!身首異處!”徐渭這次笑容終於釋然,徐階身份特殊,他能被吊死已經讓徐渭喜出望外了,陛下能動手,這讓徐渭喜上加喜了。
這世間就是如此,一點都不公平,因為徐階做過首輔,他能落個這個下場,已經足夠讓徐渭滿意了。
徐渭對大明朝廷沒什麼忠誠,他對陛下非常忠誠,這一點,從他離開鬆江府來到長崎,就非常清楚的表達過了。
“把孫商總叫來。”徐渭把自己收到的好消息告訴了孫克毅,要知道鬆江孫氏,可是殺徐階這出大戲的榜一,彆人都是觀眾,孫克毅代表的孫氏,可是不停的給衙門送銀子,一方麵維持和衙門的關係,另一方麵,徐階倒黴,孫家一定幫幫場子。
“好好好!!”孫克毅拿到了書信,連說了三個好字,而後麵色凝重的說道:“今年我孫氏在長崎的所有利潤,都給朝廷送去,山東淩雲翼淩部堂不是發愁海帶生意嗎?把銀子都投到海帶生意上,交給山東布政司戶部清吏司處置便是。”
海田需要銀子的投入,即便是有晉黨的助力,但是海帶生意還是缺銀子,缺人、缺船、缺生產工具、缺少騾馬進行運輸、缺少渠道,陛下殺了徐階,那自然要投桃報李。
孫克毅投獻,也是投其所好,為了看徐階倒黴,之前送過銀子,這次再直接送銀子,有些審美疲勞,不如投入海帶生意,盈利歸內帑所有,這樣也是送,繞個圈,收獲更多的聖眷。
“得償夙願啊!哥哥要是知道這個消息,肯定高興。”孫克毅想起了自己哥哥孫克弘的腿,就是一陣的感慨,謙謙君子的孫克弘現在變成那副人見人怕的模樣,還不是徐階害的?
九州島已經被長崎總督府完全占領,過去的大友家、島津家全部被大明水師追殺殆儘,雖然毛利家和天下人織田信長都關注到了這一事實,並且派人來溝通,但大明水師的奇襲和速戰速決,讓毛利家和織田信長都沒有足夠的時間,武力乾涉九州島的淪陷。
(倭國目前部分勢力分布圖)
“總督,足利義昭請求覲見徐總督。”孫克毅說起了一件事兒,這幾日足利義昭一直在長崎總督府活動,主要是送銀子送錢,目的是要覲見長崎總督府總督徐渭。
徐渭一直沒搭理他,給他麵子叫他一聲征夷大將軍、倭國大將軍,不給他麵子,他就是個屁!
徐渭極為嫌棄的說道:“他想乾什麼?讓他老老實實的待著,彆添亂。”
讓織田信長和毛利輝元都比較無奈的是:大明掌握著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昭。
這是個名分,也是大明進攻倭國的大義,而且還挑不出一點理來,名正言順,堂而皇之。
永樂年間,太宗文皇帝冊封了室町幕府將軍為日本國王,而大明長崎總督府將足利義昭掌控在手裡,就是名正言順的幫藩屬國收複失地、恢複統治,這讓織田信長想要號召各戰國大名共同討伐都做不到。
當初織田信長嫌足利義昭礙事,把足利義昭給流放了,自己做了一職支配天下人,現在好了,把名分給了大明,大明趁著織田信長和毛利輝元打的你來我往直接占領了九州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