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2 / 2)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極為簡單的抓捕行動,兩名提刑千戶們,展現了他們專業的抓捕能力。

努爾哈赤落網了。

努爾哈赤被扔進天牢裡時,緹騎們才開始在刑部駕帖上填寫信息。

刑部尚書親自下騎縫章、批複的駕帖是空白駕帖。

陛下上次在北鎮撫司衙門手刃徐階的時候,沒有駕帖,辦成了黃紙案,這讓王崇古頗為擔憂,所以刑部尚書王崇古在一次覲見時,將一遝厚厚的下了印的駕帖,交給了陛下,日後再動手殺人,讓宦官們寫上名目,就是合法合規符合流程了。

朱翊鈞隻拿了十張空白駕帖。

張居正反複教導皇帝行使權力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皇帝本人要修身,不要任性的使用權力,大明皇帝的皇權實在是太大了,陛下的小小任性,對人間就是一場災難。

就像是《西遊記》裡,玉皇大帝小小任性,鳳仙郡三年不下雨,地裡顆粒無收,百姓苦不堪言一樣。

朱翊鈞作為弟子,學的極好,他沒有任性的使用過自己手中的權力,一次都沒有。

張居正作證,陛下從不任性,他甚至幾次三番,想要讓陛下胡鬨一些,但都沒能成功。

貪婪而吝嗇的大明皇帝,居然任由大明海關關稅6%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想過加稅,就足以看到大明皇帝對行使權力的慎重。

大明皇帝終於任性了一回,在四夷館逮捕了努爾哈赤。

但這次仍然不是權力的任性,因為努爾哈赤在大明會典、大明律和大誥之中,也是該死之人,而且該千刀萬剮。

朱翊鈞心情極好,看著麵前帶著枷鎖的努爾哈赤,露出了個笑容,這家夥,終於落到了自己的手裡。

任由努爾哈赤發育,然後在萬曆末年,和努爾哈赤決戰,朱翊鈞才不會那麼做,因為軍事行動,有輸有贏,薩爾滸之戰,無論怎麼看,都是大明穩操勝券才對,但大明還是打輸了;傾儘全力的進攻遼東,又實在是太貴了,人力物力財力,都是天文數字;

趁著努爾哈赤入京朝貢,將其抓捕,然後殺掉,省錢的同時,還非常的穩健。

這種類似於天命之子,越是打壓他,他越是成長迅速,每一次的打壓都會給他帶來新的機遇,要麼不動手,要麼動手的時候,就一次打死,並且趕儘殺絕。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努爾哈赤根本沒有任何猶豫,納頭就拜,在來的路上,他就驚訝至極,誰敢在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的京師動手?

而後努爾哈赤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是被皇帝給抓了。

麵前的人,雖然穿的是常服,但努爾哈赤還是一眼認出了這是皇帝,養尊處優的貴人,十七八歲的年紀,麵白無須的宦官伺候,再加上周圍飛魚服緹帥、千戶們的恭敬,來人的身份,在努爾哈赤被摘下了麻袋之後,第一時間就確定,這就是皇帝。

努爾哈赤非常聰明。

“罪臣惶恐,罪臣誠不知如何惹了天怒,還請陛下明示。”努爾哈赤非常緊張,背上生出了冷汗來,但他還是第一時間選擇了認罪,至高無上的皇帝將他抓了,那他就一定有罪,是罪臣,但究竟是什麼罪名,他需要知道才能抗辯一二。

生死之際的大危機,努爾哈赤表現的極為恭順。

馮保呈送了一份奏疏,上麵是的努爾哈赤的罪名。

朱翊鈞打開奏疏,笑著說道:“欺君、不臣、附逆、越禁、擾邊、不義、不道。”

這不是羅織的罪名,而是確有其事。

首先就是欺君,爭貢造假,努爾哈赤和齋薩爭貢,是一場證據確鑿的戲,尤其是努爾哈赤和齋薩義結金蘭之事,人證物證書證俱在,朝貢造假,是不折不扣的該殺的大罪,這是欺君。嘉靖年間倭使爭貢,就鬨出了真假倭使的鬨劇,讓大明顏麵掃地。

其次是不臣,張居正說李成梁在養寇自重,李成梁的確在這麼乾,尼堪外蘭就是李成梁養的寇,但在官方定義上,尼堪外蘭也是大明朝廷控製關外夷狄的重要工具人,是領了大明冊封官職的圖倫城主,而努爾哈赤和尼堪外蘭的矛盾與衝突,就是不服大明統治,這是不臣。

按照規矩,尼堪外蘭才是這次朝貢的使者。

除了欺君、不臣之外,還有附逆,逆酋王杲設圈套殺大明守備裴承祖,而王杲的兒媳婦,是努爾哈赤的堂兄妹,即努爾哈赤祖父覺昌安長子禮敦的女兒,這就是附逆,逆酋王杲和努爾哈赤的大伯是兒女親家,而努爾哈赤一家也在王杲手下效力。

欺君、不臣、附逆,就這三條,就夠努爾哈赤死一萬遍了。

越禁,大明除了邊方互市之外,其他不告而入,都是越禁,努爾哈赤帶著一幫東夷,可沒少入關劫掠,邊方百姓屢造劫掠,越禁也是重罪之一,而大明這邊明確努爾哈赤越禁,不是互市偷偷進入大明,燒殺搶掠就有三次之多。

擾邊,則是侯於趙剛到鐵嶺衛的花樓,李成梁就帶兵出去了七天才回到了鐵嶺衛,此番擾邊之人,是葉赫部,但出主意的卻是努爾哈赤,包括那兩名倒吊樹林裡的墩台遠侯夜不收,也是努爾哈赤抓到的,送給了葉赫部,努爾哈赤開始入京朝貢之後,李成梁、侯於趙、周詠等人審問了戰俘後,知道了這一詳情。

敢殺大明的墩台遠侯,俺答汗現在都沒這個膽子!

俺答汗釋放了俘虜的墩台遠侯,大明仍然以最高禮儀迎接英雄回家,俺答汗也隻敢抓墩台遠侯,而後還給大明。

不義,則是努爾哈赤殺害了尼堪外蘭派往撫順互市的督馬官兀剌,兀剌在尼堪外蘭手下做事,同樣在大明也有互市監當官的官職,按照堪合而言,隻有尼堪外蘭才有跟大明互市的資格,而兀剌被殺後,和大明互市的督馬官這個職位,在齋薩的運作下,就落到了努爾哈赤的手裡。

不道,則是努爾哈赤因為二兩鹿茸,殘忍的殺害了關外一家遼民,一家六口,皆亡,這本是一樁無頭公案,甚至都沒有報備,是李成梁抓捕了齋薩之後,從齋薩口中得知,有這麼一件事,但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年之久,被殺的人已經變成了一抔黃土。

“除了最後一個案子,因為時日太久,已經查無徹查,就當是朕汙蔑你了,那其餘之事,鐵證如山,你可認罪?”朱翊鈞合上了奏疏,他十分細心的把七大罪名,挨個解釋了一遍。

“罪臣罪該萬死!”努爾哈赤徹底嚇蒙了,這裡麵但凡是有一條成立,就是死罪不赦,遑論有七條之多!其中有六條都是鐵證如山,他現在除了求饒,彆無他法。

努爾哈赤腦門上都是汗,他思前想後,立刻再叩首說道:“尊貴的陛下,尼堪外蘭能做的事兒,我也能做,懇請陛下給罪臣一個機會來證明這一點。”

努爾哈赤以為,陛下抓他,是尼堪外蘭見他越來越強大,所以才請求李成梁除掉他,那麼努爾哈赤隻需要證明自己是條好狗,未嘗沒有生路!

這已經是他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能夠找到最好脫罪的辦法了。

“尼堪外蘭自萬曆二年起,至萬曆七年末,未曾一次擾邊、越禁,你告訴朕,朕為何要用伱呢?”朱翊鈞將奏疏遞給了馮保,站起身來,直接離開。

流程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努爾哈赤已經是個死人了,這條命,他朱翊鈞要了!就是耶叔來了也沒用,大明皇帝朱翊鈞說的!

既然是自己拿的人,自然自己來宣判,努爾哈赤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有武力在身,甚至有韜略,但那又如何呢?李成梁說,努爾哈赤養不熟,是詭譎而難馭。

事實證明,努爾哈赤的確難以駕馭,尼堪外蘭投效李成梁後,整整五年多,沒有一次擾邊越禁,看家護院,不見得要能咬死賊人,但一定要忠誠。

努爾哈赤,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忠誠。

作為大明冊封的龍虎將軍、建州左衛指揮使,悍然反明,折騰了三代人,從努爾哈赤到黃台吉再到多爾袞,折騰了那麼久,也沒有攻破山海關。

這也是韃清的先天絕症,得國不正。

韃清朝不是代替了大明,而是和反賊吳三桂一起,擊敗了李自成的大順。

大明到最後是輸給了自己。

韃清這個朝代是極為特殊的,縱觀曆史,唯有晉朝,三馬同槽有些類似,而晉朝的惡臭,即便是封建禮教之下,大家也都不願意認可晉朝是大一統的王朝,談到晉朝,談到司馬家,也都是感慨一句,三國耗儘英雄氣,兩晉儘是鼠輩出。

大明天災人禍不止不休,民亂一次高過一次,大明內亂之下,建奴竊據天命。

作為大明皇帝,朱翊鈞是有資格嘲諷韃清的,遠不提劉邦、李世民等人主,朱元璋一個碗,最後得到了天命,這才是得國之正,這才是天命所歸。

朱翊鈞離開了北鎮撫司衙門,禮部諸官直接嚇懵,發生了甚麼事兒?

會同館驛的三娘子、泰西特使黎牙實、蒙兀兒國特使沙阿買買提,開始請求覲見,朱翊鈞應允,禮部尚書馬自強、吏部尚書萬士和,帶著他們來到文華殿朝見。

文淵閣首輔張居正、大將軍戚繼光,這一日一直跟著皇帝,陛下做的事兒,他們見了,沒有反對,反而鼎力支持,就是張居正和戚繼光多少有點覺得陛下沒必要出麵,殺個努爾哈赤而已,多大點事兒。

三娘子依舊風情萬種,黎牙實從愛情的墳墓中走了出來,沙阿買買提依舊帶著他標誌性的動作,將一個個銀袋子拋給了見到的宮婢。

不得不承認,沙阿買買提扔銀袋子的樣子,真的很帥。

“沙阿特使,你要是再這樣扔,顯得朕越發的尷尬,朕這麼富有,卻從沒有這麼扔過。”朱翊鈞調侃了一句,讓文華殿上的氣氛從壓抑變得輕鬆。

顯然是事出有因,而不是大明風向在變。

“哦,我尊貴的陛下,我研究了很久這個姿勢,這個扔出的姿勢要顯得隨意且優雅,最好用左手假裝擋一下,拋投出去的銀袋子,不用追求精準,仆人們自己會去接住錢袋子的,就像這樣。”沙阿買買提又摸出了個銀袋子,扔向了糾儀官。

糾儀官一伸手,將銀袋子打了回去,順便將手摁在了繡春刀上。

沙阿買買提嚇得一機靈,他真的是扔習慣了,他趕忙說道:“哦,我尊敬的陛下,您的親衛始終如此的嚴肅,我無意冒犯,還請陛下饒恕我的罪過。”

“無礙。”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糾儀官不必計較。

“我如此嚴重的罪過,陛下都如此輕易的原諒了,即便是神也沒有陛下的寬恕,我聽聞陛下在四夷館抓捕了一個使者,膽怯的我,乞求陛下能告知我一些詳情,讓我晚上能睡個好覺。”沙阿買買提立刻順杆子往上爬,詢問起了四夷館的事兒。

在放蕩不羈的外表下,沙阿買買提有個玲瓏的心思。

“這是事情的原因。”朱翊鈞將努爾哈赤的七宗罪案卷,遞給了馮保,馮保開口解釋。

沙阿買買提憤怒的說道:“哦!該死!他怎麼敢如此冒犯人間的神明!幸好,我有恭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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