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海紅離開之後的,坐在候場室內的小恒就有些不耐煩了。
他抿唇問道:“你們到底還有多少人?什麼時候能看完?”
“還有五位……”
“就不能讓他們一起趕緊看完嗎?”小恒哼笑一聲,說道:“反正你們這些所謂的通靈者、靈媒也就是說點似是而非的話,騙騙我媽這樣上了年紀、迷信的人。”
後台的導演組商量之後,覺得小恒的情緒狀態不太穩定,為了縮短時間門,後麵的選手就讓他們直接上場了。
但第三位選手白慈登場時,他一踏入候場室就先把目光放到了郝女士的身上。
端詳片刻後,他慢吞吞說道:
“這位女士身體寒濕氣重,你的膝蓋有風濕病吧,每到陰雨天氣就酸痛難忍睡不著覺。”
郝女士愣住了,她沒想到新上場的年輕玄師會先關注到自己。
她確實有很嚴重的風濕疾病。
而一直拽著臉的少年在聽到母親的病情時,也終於正色片刻,認真聽著。
白慈繼續說道:“你的腹部——胃的那一片有灰色陰影,那是病氣。你胃脹氣應該很嚴重了,還有一些其他小隱患時常胃疼,最好注意一下飲食的健康並去就醫,如果任由這些小病灶發展不管不顧,五年八年後也不是沒有得胃癌的可能性。”
聽到母親的胃病那麼嚴重,小恒有些生氣,皺眉問道:“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又不吃飯了?”
郝女士擺手說:“吃的,就是我每次吃一點就脹氣難受,吃不多……”
原來年輕時的郝女士注重自己的體型,經常通過節食來減肥,久而久之她的胃就不太好了,現在想吃多點反而難受,胃脹氣是常事,但她一直也沒當回事。
聽到自己有胃癌的風險,她現在才覺得害怕了。
【直播間門在看的妹子們要按時吃飯哦,千萬不要節食減肥!】
【彆看這弟弟看著臉臭,關係到母親的身體健康時還是挺緊張麼。】
連續精準地說中了母親身上的病情,小恒再度看向白慈的眼神沒有那麼抵觸了,“你倒有些真本事。”
“那你覺得我呢,有病嗎?”
白慈說:“第一眼我看到你的時候,你全身都籠罩著淡淡的灰色,這種不是病氣,是外來因素造成的,其他人不一定看得到因為這股氣很淡,因為我是……能請‘仙家’的出馬,比普通人對氣味、氣息更加敏感,能分辨出細微的變化。”
大劉追問道:“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有什麼危害嗎?”
白慈搖搖頭說道:“可能形成的原因有很多,我形容不出來具體是什麼情況,他的身體除了受到這種氣場變化有些虛弱外,彆的大病是沒有——一開始我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再看時我才發現你確實有其他病灶,是心理上的病,我治不好人心。”
小恒繃著臉沉默半晌,才自嘲一笑:
“對,我確實有人格分裂,我媽應該都告訴你們了。”
大劉趕緊澄清道:“選手們是不知道求助者信息的,這個大家可以放心。”
小恒沒說信不信,“但我並不覺得這是什麼見不得人、要被防著怕著的病,欣姐很好很照顧我,一直以來我這個主人格才是惹麻煩的、膽小怕事的,她也從來沒有出現過搶奪身體控製權的事情。”
“媽,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前麵十幾年都這樣過來了,你之前不是也很喜歡欣姐嗎?現在你又非要把她當成洪水猛獸,你自己不覺得矛盾嗎?”
他口中的‘欣姐’,就是這些年陪伴他的第二人格。
根據心理醫生的側寫可以得知,第二人格姓氏和小恒一樣都是‘趙’,名叫趙欣。
女性,給自己的定位是趙恒的長輩、家人,需要保護趙恒和郝女士。
她性格很成熟、穩重,幾乎沒有任何尖銳的棱角。
一開始的時候小恒年紀小觀察不明確,隻能確定她是成年人,具體的年齡不能確定;
兩三年後她和主治醫生熟了,才透露出自己26歲。
也就是說當年趙恒分裂出她的時候,郝女士就比這個副人格大四五歲。
郝女士情緒激動,“可是她變了啊,她早就不是以前那樣了,她教唆你做的那些事情你自己想一想是正常的嗎?你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整天死氣沉沉的晚上就做噩夢,是沒受到影響的樣子嗎?”
小恒沉默片刻後還是說道:“人都是會變的,我們不能要求欣姐一直付出。”
“可醫生都說了,分裂的人格很少會發生變化,趙欣這種情況是不正常的!你已經被她洗腦了!”
關於‘趙欣’的好壞和去留,母子倆的談話再次因分歧不歡而散。
這時第四位選手已經上場了。
是9號禾羋塗。
他還穿著上半場的服飾,有所不同的是他的脖頸上帶了一個油光水滑、金光爍爍的小童牌像。
鏡頭一掃,直播間門內的觀眾便看到那拇指長的小牌細節。
首先是一個透明的玻璃樽,樽中有淡黃色的油水,一個比拇指還小的嬰童像刻印得栩栩如生,浸泡在油水之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部分網友覺得這小像看著有些邪乎,但很快就被大量禾粉反駁和舔顏的評論刷沒了。
與此同時的玄門某觀
一個中年道士看著屏幕裡眉眼細長的青年玄師,冷哼一聲說道:
“這個姓禾的和那黛西、顧之桑一流同樣不是什麼好東西,長得妖裡妖氣,還帶著供養的邪物大搖大擺、招搖過市!”
“一元觀姓荀的小子也是個沒用的,竟然被這些歪門邪道的野派壓過了風頭,簡直給我們玄門丟臉!”
他下首的小道士正偷偷看手機。
他同道好友們的小群裡,已經有見多識廣、鑽研偏門的友人發出了那小像的來曆。
看了之後他弱弱開口:“師父,那禾羋塗戴的是‘油鬼仔’,其實不是邪物,您彆看到不是玄門的人就覺得人家是壞的。”
“還有那個黛西,人家是外國的女巫,信奉的也是正兒八經的神;就說顧之桑吧,國家都在表揚她,她還幫助老百姓,不是挺好的麼……咱們為啥非要和上麵對著乾啊。”
泰國鬼仔一共有三種,後兩種‘小鬼像’和‘邪鬼仔’可以粗暴理解為善、惡的‘古曼童’。
前者雖然煉製時也要加入孩童的屍骸,但收集渠道是正常流程;
後者為了煉製的鬼仔威力強大,才會做出種種殘忍之事。
而禾羋塗所佩戴的‘油鬼仔’則是例外。
它的身體材質是純木,不含陰邪之物,由玄師削下來木頭後親手刻出小童的身體、外形,而後開光放在玻璃瓶中,浸泡上佛油。
這種‘油鬼仔’製作起來麻煩、費時費力,製成之後相當於一個能寄存靈魂的容器,可以請一些夭折的嬰童魂靈寄居在裡麵,互利互惠。
捫心自問小道士並不覺得這又沒害人,不算邪門歪道。
有時候他和門中其他的年輕一脈也覺得,現在的玄門太過腐朽排外,氣氛太壓抑了。
隻要不願意加入玄門的、修行方式特殊些的,例如苗疆一脈、降頭師……都會被打成邪修、不識好歹,導致一些有能力的玄師一氣之下離開了夏國。
果不其然,他剛剛鼓起勇氣發表了一點自己的看法,就被中年道士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這蠢材懂什麼?!這樣的野路子隻會敗壞我門的風氣!”
小道士歎了口氣,縮著腦袋不敢說話了。
……
候場室內
禾羋塗的指尖撫摸著胸前的‘油鬼仔’,視線在郝女士母子倆的身上來回掃蕩,像是在傾聽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說話。
母子倆被那視線看得毛毛的,竟也覺得這間門屋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看著自己。
片刻之後禾羋塗蹙了眉頭,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趙恒。”
“趙恒,你在用身體養邪靈。”
郝女士/觀眾們:?!!
禾羋塗盤著‘油鬼仔’的玻璃表麵,語氣冷淡:“它剛剛告訴我,在你的身上感覺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氣息。”
“它感覺到了同類。”
不等其他人追問,他便一股腦解釋清楚:
“我養的這個小朋友是我們雙方達成了共約,我供奉它並且同意它居住在我雕刻的容器中,這就是一個和諧的、相當於法器的物件。聽到這兒夏國一些腦子生鏽的老古董估計要跳腳了,不過事實就是這樣。”
禾羋塗冷笑一聲,繼續說道:“而你的身體裡同樣有一個邪靈,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當容納它的容器,讓它寄居在你的身體裡,那麼這下性質就變了。
它不再是入侵者,而是拿了合同的原住民,在道法之力中也是合法的,懂麼?”
“你情我願的事情,我們這些玄師也沒辦法把它弄出來,要不是我正好帶著養的小朋友,怕是連你身體裡的玄機都察覺不出來。”
“所以趙恒,你……”
他本想毒舌,但考慮到自己的熒幕形象,還是忍了下來。
【我前麵沒感覺,看到小禾的表情笑噴了,他什麼都沒說但好像什麼都說了。】
【“趙恒,你腦子沒問題吧?”“趙恒,這種事情你也乾得出來啊??”】
【這哥真敢說,自曝養了鬼仔還挑釁夏國玄學界,雖然我覺得他說得挺對的,但我看某玄學論壇裡已經炸了,說他太囂張了準備狙他……】
【樓上就是姓禾的家夥的走狗舔狗吧?急哄哄把論壇裡的內容往外泄露,知不知道‘油鬼仔’是能召集人運和好感的,我尋思他也沒多少本事啊直播間門裡那麼多無腦粉,原來都是被迷了眼也不知道的可憐鬼。】
【……關注點偏了吧,我現在瘋狂好奇趙欣是不是鬼,一轉眼發現都在為了選手吵架。】
這時禾羋塗繼續問道:“你既然願意讓它住在身體裡,肯定是知道它的存在的,你怎麼想的?當時為什麼要同意?”
“而且你和它的連接感太強了,肯定也給它供奉了一些東西。”
大劉向他解釋了趙恒的診斷證明,是人格分裂。
禾羋塗道:“你被它哄了,這孤魂野鬼不過是想要寄居在你身體裡。哪個附屬人格還需要上貢的?”
他的意思是,什麼趙欣是姐姐、要保護家人,全都是假的。
隻是一個陰魂看準了年幼的趙恒渴望被保護,趁虛而入了。
趙恒還沒說話,一旁的郝女士已經麵帶哀色,急衝衝開了口:
“都怪我以前沒多想,從來沒懷疑過那是個鬼魂,要是我早點帶小恒去看靈媒,說不定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了。這位大師說得太對了,正兒八經的第二人格怎麼會教唆你乾那些事情?簡直太奇怪了!”
“大師你們有所不知,這孩子自從去了學校之後,他身體裡的那個人格就性情大變,很多次和他說過自己想從身體裡出去,想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
禾羋塗:?
“什麼意思?”
趙恒低嗬一聲:“媽你彆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一向尊重兒子的郝女士卻神情堅定,繼續訴說。
原來趙恒在進入校園前,郝女士就和他的班主任說了病情,並且還特意說過除了偶爾會性情變化、不記得一些事情,其他趙恒都和正常人一樣。
班主任還擔心趙恒人格切換時會讓他的室友害怕,也提前和同宿舍的三個男生私下說了,讓他們不要亂傳。
一開始的時候,幾個男生偶爾還能發現他人格變了;
大一的時候四個男生關係還不錯,室友並沒有因為趙恒有這種病就排斥他、欺負他。
沒過多久他們就發現,趙恒漸漸地好像不再發病了,除了有時候他晚上做噩夢時會發出很惶恐的呢喃,好像很久沒有見過他的第二人格出現了。
但他變沉默了。
趙恒開始常常緊鎖眉頭,似乎被什麼事情所困擾,室友們問他也欲言又止、不願意傾訴。
某一天趙恒忽然很鄭重地告訴他們:我身邊有一個姐姐,名叫趙欣。
當時室友們以為他在和自己開玩笑,笑道:‘在哪兒啊我們怎麼沒看見?’
趙恒卻一臉認真:‘她現在就在我們倆中間門站著。’
這話把室友嚇了一跳,強笑著讓他彆嚇唬自己了,但他卻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這次之後,趙恒就徹底變得奇怪了。
他認真地告訴所有室友自己身邊有個姐姐,在宿舍買了一個躺椅說是要給姐姐休息。
除此之外他還在網上購買了女生使用的茶杯、皮筋、手鏈等等物品,說是給他的姐姐準備的。
平時宿舍點外賣喝奶茶,要點五杯,吃飯的時候還有姐姐的專門碗筷……
他開始獨來獨往,但每次室友和其他人在學校食堂、圖書館、自習室的時候,他身邊的凳子都是拉開了,旁邊的空位上放著粉色水杯。
學校表白牆上某天掛了他。
[有人認識這個學長麼?長得挺帥的老是自己一個人出現在自習室,本母胎單身看到了幾次真心動了,但看到帥哥一直帶著粉水杯、還給旁邊的空座位占座,還以為他名草有主了,一直沒敢問。但我看到他好幾次了,旁邊的空位都是占了位子沒人,我之前真的很好奇他是不是封心鎖愛想用這種方法杜絕所有的搭訕。
現在我真不好奇為啥了,就是想和這位學長說一聲能不能彆這麼占位子了……自習室空位本來就少,現在又是期末期真的有好多人沒位子坐,我後麵還看到其他男生去問位子您也說這裡有人,無論您是啥想法,孩子們隻想有個位子複習!!」
此貼一出,頓時炸出無數關注到他異樣舉動的學子。
不少人紛紛表示,這個男生去哪裡都要占兩個位子。
但也有學生回複:[弱弱說一句,我挺怕這個學長的,你們不覺得每次他說‘這裡有人’的時候,表情都很認真嗎?他好像真的覺得自己身邊有人啊!!]
[!!樓上也感覺到了吧?!奶奶的我上次在食堂,看到他一個人打了兩碗飯,另一碗放在對麵一口沒動,大中午的把我這個男的嚇出一身冷汗!]
很快這件事和趙恒這個人便傳遍了校園。
有膽大的學生去問他,他承認了自己身邊確實有個看不見的‘人’。
甚至連這個人的性彆、名字,都在學校傳開了,一時間門這件事都傳到了老師們的耳朵裡。
趙恒的班主任找了他,委婉表示不要這樣說。
但他卻神情認真,堅持趙欣就在自己身邊,把班主任都搞得背後涼颼颼的。
學校考慮到他的病情,也不敢用太強硬的語氣批評阻止,隻是很後悔當初覺得趙恒病情穩定,又考慮到教育平等就錄取了他。
這件事就變成了校園裡的一個傳說。
就連趙恒同宿舍的男生也開始漸漸習慣,宿舍裡還有一個‘人’存在。
原本所有室友都是遷就趙恒的病情,心裡還有種陪他演戲的感覺。
但大半年之後他們那種怪異感越來越強烈。
那時趙恒已經完全陷進去了。
班主任也拿他沒辦法。
他在宿舍的桌子上弄了一個褐色的小木牌,上麵寫著‘趙欣’的名字,有時候甚至會去食堂買一些生雞蛋放在牌子前。
室友們私下裡說這件事的時候,覺得那像一個迷你版的……墓碑。
趙恒的行為簡直像是在供奉著這個看不見的‘趙欣’。
有時甚至會旁若無人地和身邊空氣低語兩句,像在和這個姐姐說話。
他們權當看不見,反正也不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要不是除此之外他不乾彆的、不攻擊其他人,室友們真的和他住不下去。
但有時候在宿舍洗澡、換衣服或者做彆的事情時,他們莫名就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
住在趙恒對鋪的男生某天夜起想去廁所。
他迷迷糊糊做起來要下床的時候,一掀簾子被嚇得大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