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佛頂之戰(四)(1 / 2)

我不成仙 時鏡 14975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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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素色的衣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白皙的肌膚也完全被血色所暈染。

千仞巨佛依舊盤坐在天地間,見愁倒靠在蓮台之上,佛祖的足邊,似乎天地間一微不足道的螻蟻。

她眨了眨眼,有血珠沾在她濃密的長睫上,隨之掉落下來,順著劃過了她臉頰,像是一滴淚。

十步開外,便是謝不臣。

手中提著人皇劍的謝不臣。

聲音在喉嚨裡破碎,已經完全聽不出之前的清潤。

“言出……法隨?”

謝不臣身上亦有重傷,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巨大的痛苦,胸口裂開了一個大窟窿,鮮血已經不再流動,可他腳邊依舊積了一灘血泊。

聽見見愁這“言出法隨”四字,他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目光之中是一片的平淡。

“不過‘界’罷了……”

哪裡有什麼“言出法隨“。

界。

也就是領域。

十九洲修士修行總共九重境,九重天,第八境界名之曰“有界”,即完全體悟了空間規則,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小天地,又謂之“開天辟地”。

修士一旦邁過了出竅期,便進入修心的階段,初步感悟天地宇宙之間的種種規則,所以可以做到比禦空更高一層的“瞬移”。

越往後修煉,感悟的規則越多。

天地間的至理,一旦真正為修士所掌握,最終便能達到天人合一之境界,謂之“得道成仙”。

這一個“界”字,幾乎是所有大能修士的標誌。

見愁修為雖淺,可這些最基本的常識卻還是清楚的,在聽見謝不臣一個“界”字出口之後,她便全然明白了過來,可難以理解——

一個區區金丹境界的修士,如何能領悟空間規則,使用“界”之力?!

謝不臣並未想要解釋,隻是緩緩地往前邁出了一步,讓死亡更接近了她一步。

還未金丹之時,他便已經可以禦空,如今能初步運用“界”之力,掌握一定區域內的空間之力,甚至將之凍結,以製衡對手,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少,謝不臣不覺得有什麼驚世駭俗的地方。

“滴答。”

無鋒的劍尖之上,鮮血一滴,點在蓮台之上。

謝不臣繼續邁步行去,隻淡淡道:“終究還是我殺你證道。”

隻是跟第一次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見愁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如何死而複生,隻知道她又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麵前。

就像是一個已經被斬斷的念頭,又重新冒了出來一樣。

有這樣一個“念頭”在,“道”便有了那無法掩蓋的一絲裂縫。

能殺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甚至可以說,第二次要更為簡單。

謝不臣感覺不到曾經有過的猶豫,曾經有過的掙紮,隻有那種非做不可的冷靜和冷酷。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深愛著眼前這女子。

她曾讓他怦然心動,直到如今也依舊讓他心動。

可也僅此而已了。

心懷愛意,卻依舊要殺!

任何一步,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而他不喜歡退路。

“啪嗒。”

又是一步。

見愁的意識甚至都有些模糊掉了。

謝不臣利用了“界”之力,造成了類似於“言出法隨”的效果,讓整個以她為中心的空間都為之塌陷,身處於空間之中的她自然難以幸免。

就像是被人用巨斧一段一段,將身體斬斷一樣,手不是自己的了,腿也不是自己的了。

她有些艱難地看著那一道朝著自己接近的身影,恍惚之間竟然覺得這沾血的影子,是從人間孤島那茫茫遠山煙雨之中走來。

撐著那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撐開了那一片朦朧的雨幕……

於是,久已遺忘的那一個疑問,忽然又浮上了心頭。

見愁忽然就笑了一聲,接著聽見了自己晦澀得不像自己得聲音:“你殺我為證道,可我要死了,卻還不知你所證何道……謝不臣,到底叫我做個明白鬼吧……”

“……”

明白鬼。

謝不臣邁開的腳步,停了這麼一下。

他距離見愁,還有七步,僅有七步。

周遭的浪已平,漫天紅蓮破碎。

風雨消去,隱界之中,安靜得不可思議,他能聽見她因為疼痛而倒吸涼氣的聲音,也能聽見自己身上的鮮血不斷滴落的聲音。

他該仗劍而起,重新一劍刺入她胸膛,從此將心魔的根源斬斷,也將這所有的不定之因斬斷。

可偏偏……

就這麼看著她,他發現,自己竟然心軟了。

儘管,是這樣諷刺的眼神,是這樣無所謂的眼神。

他依舊為這情與愛所困,依舊不曾真正掙脫,可她卻已經徹徹底底地飛離了這痛苦的邊界,不再困於這最世俗的感情。

證道……

證的是什麼道呢?

謝不臣似乎站在九重天闕之上,持著人皇劍站立,眉目裡藏著一股高曠深淵之意,叫人難以度測。

他呢喃了一聲,似乎是在詢問自己,又似乎是在重複見愁徳問題。

過了有一會兒,他才忽然笑了一聲,對著她輕輕道了一句:“至高至孤,人皇道。”

他證的,乃是這天下最孤獨的道!

那一瞬間,一種極端複雜的感覺,忽然全數彙聚起來,堆積到了他的身上。

有的年輕,有的蒼老;

有的聖明,有的昏庸;

有的風光,有的頹唐……

像是經曆過千百種人生的垂垂老者,又像是依舊對明日滿懷希望的旅人——

站在見愁麵前的這個人,似乎是謝不臣,又似乎不是謝不臣。

似乎是一個謝不臣,又似乎是十個謝不臣。

複雜。

矛盾。

猙獰。

淡泊。

……

一切都有,唯獨沒有掙紮!

所有所有的氣質,也許有諸多的不同,也許有諸多的矛盾,可無一例外,都是那高高在上的孤寂,都是那從容冷淡的確定!

做出了選擇,便再不後悔,再不猶豫!

割裂魂魄,化身無情。

昔日的他,可以一劍穿透結發妻子的胸膛,今日的他,隻會更加冷靜,甚而冷酷!

他固然愛她,可敵不過那天下大道……

謝不臣重新邁開了一步,又離見愁近了些許。

他仿佛沒有看見見愁注視自己的駭然目光,也不曾去思考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放棄抵抗,引頸受戮。

他隻是開口:“見愁,你可聽過輪回?”

……

輪回?

五指崩裂,已經露出了森白的指骨,戳在地麵之上。

見愁指間,不知何時竟纏繞著一截紅繩,一枚小小的銀鎖,被鮮血沾染了,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鑄紋和形狀。

聽得謝不臣這樣的一問,見愁腦海之中一下想起了很多事情。

隻是她不明白,謝不臣要證的道,與輪回到底有什麼關係。

“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裡煮……”

謝不臣淡淡地說著,麵上的笑意,卻沒有消減下去,隻是那眼底的深處,卻藏著那麼一點奇異的悲涼。

一切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隻在這兩年之內。

甚至可以說,隻在那一夕之間,隻在他一眼望過去的瞬間。

回憶,紛至遝來。

謝不臣眼中的恍惚之色,忽然就重了。

昔日,他與見愁隱姓埋名,居住在古榕村內。

他不再提及有關謝侯府的任何過往,她也決口不問他半點相關的打算。

隻有在那漫長的、難熬的夜裡,他站在窗前,望著外麵無邊的黑暗,她才會露出一點隱約的傷懷,無聲地歎一口氣,輕悄悄地推門出去,任由他一個人待著。

人可以欺騙旁人,卻無法欺騙自己。

這樣安寧的日子,他們其實過了很久,隻是又如何能放下呢?

謝侯府說敗就敗,說抄家就抄家。

前因後果,一片模糊,朝野上下,諱莫如深。

數百口人命,竟就這樣消失了個乾乾淨淨……

那昔日的謝三公子,終究是個天潢貴胄,粗茶淡飯可忍,如此的深仇大恨,又怎能視而不見?

於是,那一日的夜晚,他還是叫住了要推門出去的她,輕輕拽住了她的手掌。

他說在縣衙府衙都有謝侯府的舊人,並未受到波及,可為他所用。

他要改名易姓,重入科舉,不上金鑾殿,隻謀個一官半職,讓她做個官太太,也好過在這村中粗茶淡飯。

那時,她注視著他,一雙清澈的眼底,似乎藏了什麼,嘴唇微動,又似乎是要說什麼,最終隻化作了那了然又體貼的微笑。

謝不臣想,那一刻的自己是愧疚的。

因為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在欺騙她,還是欺騙自己。

之後的日子裡,他用自己昔日的學識,考過了童生,一路入了縣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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