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天地逆旅(1 / 2)

我不成仙 時鏡 19885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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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修?

喝杯酒?

見愁既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也不認識這麼個人, 更沒有停下來喝酒的意思, 何況對方話裡戲弄的意味還如此濃烈?

樓上除卻這男修外, 另有三兩名打扮妖嬈的女修,並其餘幾個男修,皆饒有興趣地看著下麵,似乎想看見愁的選擇。

隻是多數幾個, 在目光投落, 感知到見愁修為的瞬間, 便是眼皮一跳。

唯獨澹台修, 不慌不忙, 仿佛已經輕車熟路。

他臉上笑容不變,獨留酒盞在半空裡晃悠, 隻笑看著見愁。

見愁卻是心底一哂。

她隱藏了自己的修為,所以在他們看來應該隻有元嬰初期,修為比她高出一截的才能看出她真實的境界來,修為低的則霧裡看花。但她卻能看清楚澹台修的修為――

元嬰中期。

算是很不低了。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回得還算客氣:“承蒙尊駕抬愛, 不過尚且有事在身,不能一飲, 容諒了。”

澹台修聽她說話,不卑不亢, 竟有些意思。

明日星海的女修他見得多了, 卻沒一個有這女修的氣質, 方才從下麵走過去,對周遭一切似乎不很熟悉,卻偏有一種鎮定自若的處變不驚。

就好像下一刻發生任何事,她都不會驚訝。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在聽見他的邀請之時,她臉上的情緒波動幾乎可以忽略,或者說,至少他看不出來。

明日星海,向來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澹台修見她將要轉身,不由“哎”了一聲,笑起來斯斯文文地:“喝酒沒時間,那不知在下可否冒昧打聽打聽:仙子,你缺爐鼎不缺?”

“噗!”

“咳咳咳……”

樓上幾位飲酒的友人,不管修為高低,都在瞬間破功。要麼是噴了酒,要麼是被他嚇得嗆住了自己!

澹台修竟然問人家缺不缺爐鼎?

難道他還準備把自己那一堆送上門來的爐鼎女修推給下麵這女修?彆開玩笑了,誰見過女修拿女修當爐鼎!

眾友人皆是心中無語。

下方的見愁也有一瞬間的錯愕和無言,頓了片刻,才搖頭道:“不缺,也不需要,多謝尊駕美意。”

澹台修暗銀的瞳孔下,頓時劃過了幾分失望。

但轉眼,又有濃濃的好奇與探尋湧了上來,讓他流轉的眸光更為奇異。見愁略一拱手,便直接轉身離開。

但澹台修的視線,一直不曾離開。

直到見愁的身影,一路直行,消失在了長長街道的某個角落,他才將那酒盞一勾,自己將杯中酒飲了,回轉身來。

身後便有人笑了起來:“你身邊那些搶著要給你當爐鼎的女修,可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送出去的。就算人家想要,大庭廣眾人家怎麼肯答應?”

“送人?”

澹台修走過去,將酒盞放在了桌上,瞥了幾位朋友一眼。

“我有說我問是為了要把那群女人送出去?”

“誒?”

所有認識他的人頓時都錯愕起來。

澹台修在這明日星海,修為絕不算頂尖,

但名氣卻未必不能與藥王、劍皇、散人三位相比。

甚至,在受女修青睞的程度上,他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一切,隻因為體質――

澹台修出身西南世家裡十分不起眼的一家,可生下來卻是罕見的陰陽共濟體質。不論男女,但凡能與其雙修,皆可達到陰陽調和,修為進境一日千裡,堪稱頂級爐鼎。

自打他成年後,便活在一眾心懷不軌邪修的覬覦之中。

家族眨眼就在爭鬥之中覆滅,可他卻總是安然無恙。每個想要得到他的人,不管男女,都會將他保護得很好。

隨著遇到的修士越來越多,經曆的事情越來越多,澹台修的見識也就越來越深。他清楚體質為自己帶來的災禍,也很清楚它可以給他帶來的利益和好處……

比如修煉是雙向的,豢養他的人修為提高,他自己也會受益。

於是,他開始有計劃地“控製”。

當他的修為,已經無法從這一任的雙修者身上得到提高時,便會有其他修為更高的修士上來搶奪,從而順理成章地換到下一個人。

在這樣的輪換之中,他遇到的修士修為越來越高,他的修為自然也越來越高。

築基,金丹,元嬰……

不到百年,就沒有人敢豢養他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擁有了很強大的實力,且有一種類似於藥王一命先生的地位。

修士們敬重一命先生,因為怕有哪一日會求到他跟前兒;女修們也青睞澹台修,甚至爭著搶著想要成為他的“爐鼎”,因為與他雙修進境會很快。

所謂的“爐鼎”,不過是她們自願的說法。

總而言之,澹台修從來不缺爐鼎。

相反,他如今最苦惱的就是那一群爭著搶著的女修了。

所以,剛才在聽到他問陌生女修缺不缺爐鼎的時候,友人們才會下意識地以為他是想要找人,解決解決爐鼎太多的問題。

可誰想到……

“難道不是?”

澹台修看他們一眼,心中已是輕嗤了一聲,口中隻漫不經心般道:“你們為什麼不覺得,是我覺得那女修不錯,要給她當爐鼎呢?”

“噗!”

先前已經驚過一回的友人們,這一回全噴了。

“你在開玩笑嗎?”

澹台修卻沒回答了,隻是想起方才那女修獨特的氣質,隱隱然竟讓他有一種好像在哪裡看到過的錯覺。

他隻是笑了一笑,道:“夜航船那邊有消息了,我先去找一趟薛無救,你們慢慢喝。”

眾人都還來不及答話,眼前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唯有桌上,還留有一隻空了的酒盞。

至於澹台修的人影,已經在兩裡外的半空中了。

遇到見愁,對澹台修來說,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插曲。但他即將去的下一個地方,可就不是什麼可有可無、隨便他重視不重視的地方。

從方才的歌樓向東,飛馳過一片繁華的區域,眨眼便能看見那貫穿了星海的瀾河。靠近中段的位置,有一條算得寬闊的支流彙入,形成了滾滾的、翻白的浪濤。

河水乾淨極了,甚至有一種碧藍澄澈之感。

一小小的石亭,就佇立在此處河心,尖尖的簷角高高飛起。

岸邊上沒有任何一條通向河心的棧道,看著,這石亭就像是被滾滾的浪濤包裹在了中央,無法靠近。

但此時此刻,亭中卻偏有兩道身影,一立一坐。

今日的薛無救,依舊穿著一身很貴氣的紫色長袍,抱劍而立,很有一種慵懶的氣質。

隻是那一雙洞悉的眼,卻注視著前方。

石亭不大,由整塊巨石雕刻而成,中間有一張圓形的石桌與四隻石凳,皆與整座石亭連在一起,無法分割。

但那個人,並沒有坐在任何一隻石凳上。

而是坐在石亭前的台階上,台階則一級一級深入河中。

清澈得奇異的河水,便被洶湧的浪濤攜裹著,但在抵達台階時,卻變得輕柔了,和緩地拍打在台階邊緣,濺出細小的浪花。

一身黑袍織著金色的暗紋,包裹著昂藏的身軀。

衣角鋪落在台階上,略沾了點灰塵,但他卻絲毫不介意。麵容是平和儒雅,但眉峰卻添了幾許冷峻,眼簾低垂,遮掩了那已經變得讓人畏懼的眸光。

因常年練劍而生有一些粗糙繭皮的手掌,便浸在水中。

動作很慢,也很仔細。

一點一點,仿佛要將手上沾染的塵垢通通洗去。

這一雙手,不夠完美。

但對於“劍”來說,卻是天生的持握者。

掌心有著縱橫交錯的掌痕,仿佛烙印著這幾萬裡山川河嶽的紋理,被下方河水一浸,就有一種隱約的搖晃感。

仿佛,山河在他掌中。

薛無救看著,心底竟有一種很奇怪的慨歎。

六十年前,他被人譽為“紫衣劍侯”;六十年後,他依舊是那個“紫衣劍侯”,但眼前這個男人,卻已經成為了一代劍皇。

劍皇,曲正風。

比起初初叛出崖山那一陣滿身的鋒芒,他現在變得內斂了許多,但那種藏鋒胸臆間的感覺,卻依舊存在。

身上沒有佩戴任何一把劍,不管是海光劍,還是崖山劍。

但薛無救毫不懷疑,隻要這雙手輕輕一動,便可以從這流淌的瀾河中,拔i出千萬裡峭拔劍氣,激蕩雲霄。

可他如今隻是坐在那邊洗手。

如同認真地擦洗著一柄利劍。

“澹台修來了,很快便到。”平緩的聲音,混在浪濤聲中響起,他依舊背對著他,看不見表情,“興許帶來了夜航船的消息,你該上岸去見見。”

“人還沒到,你卻先察覺了。”

薛無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卻沒瞧見半空中有任何一道影子,隻怕他說的人還在半路上。

“即便沒有刻意散出靈識,你也能察覺到周圍的情況。想必,是離突破不遠了?”

“嘩啦,嘩啦……”

河水從指間流淌過去。

曲正風便隔著這河水淌出的細細波紋,盯著掌心中這一道一道的紋理看,聞言也沒有什麼表情。

“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最難尋的,是契機……”

一個――

能讓他從入世巔峰、一步突破返虛的契機。

修士一旦邁過元嬰,抵達出竅,其修煉便由“修身”轉向了“修心”。

這時候,外在的修煉必不可少,但更重要的是念頭與念頭之間的一些事情,更重視對天地的體悟,對各自要走的“道”的探索。

一念之差,可能是仙,也可能是魔;可能是無上天國,也可能永墮閻羅。

六十年前,曲正風突破了困囿他三百多近四百年的元嬰巔峰境界,一舉邁入出竅;三十年前,他再次震驚了整個星海,問鼎出竅,突破入世。

而今,竟又到了入世巔峰的瓶頸上。

隻差一步,便可突破;

隻差一步,便可躋身十九洲最頂尖的大能行列!

此時此刻的星海,還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情況。

薛無救相信,一旦有人得知,傳揚出去,隻怕立刻就會震得整個星海波濤滾湧。但事實也的確如曲正風所言,“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入世,入世。

入者,進入也;世者,塵世也。

這一境界,便是要修士置身塵世中,去體味塵世,認知凡俗。對其觸及越多,理解越深,才能突破到“返虛”,以求更好地切斷塵世羈絆,斬愛離恨。

從此,自身便置於天地間,與天地同呼吸。

這,便是大能們的境界。

“屈指一數,當今十九洲,明麵上稱得‘大能’的也不過兩手之數,明日星海也就滄濟散人能算……”

薛無救在心裡算了算,到底有些憂心。

“契機這種事,還真是虛無縹緲得很。”

入世的修士,絕不會少。

可邁到下一個境界的,卻隻有這麼一些,大部分人卡在這個坎兒上,一輩子也過不去,隻能靜靜等待壽數耗儘,或者強行渡劫轉成散修。

曲正風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隻不過……

他慢慢地笑了起來,看著不遠處澄藍的江水,聲音沉沉啞啞地:“入世入世,如今的心境,亦是入世的一種……不急,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

到底他如今已經是入世的巔峰了,薛無救與他差著一個大境界,自問卻是難以企及他如今心境體悟半分。

一時也不再多說半句,隻感覺岸上有人落下,便道一聲“我去問問”,便縱身一躍,消失在了亭中。

曲正風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入世是一個重新感知塵世的過程,越是踩在這將突破而未突破的坎上,他心中的情緒起伏,也就越重。

那些曾縈繞在他心懷中的東西,揮之不散,且一重一重地加深著……

他終於還是閉上了雙目,任由眸底忽然如浪潮一般洶湧的東西,被壓製在身體的深處。

再等等。

還要再等等。

失蹤的人,還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還需要耐心地等等……

世界一下安靜下來。

隻有潮聲,流淌在瀾河上,敲打著這個待了六十年,也依舊讓人覺得陌生的明日星海……

長街儘頭,見愁站在一家客店門口,忽然很想念崖山。

明日星海是個發生什麼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的地方。

澹台修的事情,她也並沒有很在意,除非日後再遇到這個人,並且站在敵對麵。隻是對方雖是元嬰中期,可論戰力隻怕遠遠不是她的對手。

所以,見愁從頭到尾很淡定。

再離開那地方之後,她便繼續沿著縱橫的街道行走。

一麵是觀察周遭情況,一麵是想為自己找個落腳點,好把自己回到十九洲之後能處理的事情處理一下,順便看看能否探聽到夜航船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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