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 見愁當然是沒聽過顛倒真人之名, 甚至就連在上墟仙界待了幾百上千年的人也未必清楚。唯獨幾名修煉時間夠久的金仙, 對這個名字還稍有些印象。
畢竟顛倒真人太久沒有出現過了。
這消失的時間, 即便是放到上墟仙界這樣的地方, 也足以令人咋舌。掐指一算, 三五千年怕是有的。
其為人與其麵貌給人的感覺一樣, 都是顛三倒四,話有時候正著說,有時候反著說, 名義上是大羅天的聖仙,但行事種種作風卻極為不討喜,聽聞交遊也十分窄, 大羅天中其餘聖仙都不同他交厚, 倒是大羅天中獨一份兒。
但早在上古時代,他便已經是聖仙了。
懷裡抱的那一把柳葉琴, 是他成名的法器, 在當年大羅天與非邪天的一戰中, 可算得上是馳騁無敵。
所以眼下這一刻, 雖然被這一句“放你娘的狗屁”給罵到頭上, 可金銀子竟不敢表露出分毫的怒氣, 反而越發恭敬,賠了笑道:“晚輩贅言,自然都是狗屁。隻是我等聚集在此, 搜尋那見愁蹤跡, 倒未料能在此得見前輩。不知前輩所為何事前來,晚輩師門長輩對前輩多有推崇,願為前輩效力。”
“放屁,放屁,都是放屁!”
金銀子出身於孔方宗,倒不是下界飛升上來的,而是孔方宗兩位宗主的兒子,天資也很不錯,花了五千多年便修煉到了金仙的層次,見識談吐也與尋常修士不同。
可以說,這城牆下他身份算得上貴重。
然而坐在高台上那老者不過是瞥了他一眼,便大搖其頭,隻重重冷笑了這麼一聲,便把眼睛閉上了,竟是不稀得再看,像是怕臟了自己的眼一般。
“嘻嘻嘻,熱臉貼人冷屁股,吃了閉門羹了吧?”
金銀子正覺臉上掛不住,旁邊角落裡便傳來一聲銀鈴似的輕笑,明顯的幸災樂禍。
眾人轉頭一看,是非邪天的大妖。
頭上以夜色一般深藍的孔雀翎作為點綴,手上執一把羽扇,將那明豔的臉孔半遮,一雙妖異的眼卻直勾勾地望著金銀子,笑了個花枝亂顫。
若說前麵被顛倒真人一番冷待,還能忍耐,畢竟顛倒真人就這脾氣,但此刻連這非邪天的孔雀妖都要來踩上一腳,金銀子便不能忍了。
在這上墟,他還算個年輕人。
英俊的麵孔不說迷倒萬千女修,單憑這出身已經能令許多人羨慕了,在宗門中就沒有受氣的時候,出門在外也是前呼後擁,豈能容這女妖在自己麵前放肆?
先前笑容收了起來,他的麵容變得冷肅了許多,隻凜然地向那女妖掃了一眼,同樣嘲道:“我是恰好在附近辦事,落腳江南岸,正逢此事,過來摻上一腳。可你孔藍放著非邪天的清福不享,萬裡迢迢到了荒無人煙的昂宿星來,怎麼,非邪天不給你好日子過,竟淪落到要來與旁人爭這十死令上的殺賞了嗎?”
“嗤。”
孔藍真是懶得搭理這樣的諷刺。
妖邪嘛,脾氣都是個頂個的不好,尤其飛禽一族,除卻鴿子畫眉百靈,就沒幾個好相與的。
孔雀論血脈傳承隻在鳳凰之下,傲氣天生。
若是尋常,以孔藍這樣的身份,自然不會大老遠跑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可上頭有吩咐,她也不能不照辦。
近幾百年,非邪天裡的變動實在是有些大了。
族中長輩頻繁提起天中新來了一位蜉蝣大妖,隻是甚少現身。
旁人見了孔藍也要稱一聲大妖,可在那一位麵前,她真覺得自己跟一粒灰塵一隻螻蟻似的,不值一提。
這一次的令,便是祂下的。
隻是偏也沒說叫她來乾什麼。
這感覺實在奇怪。
就好像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乾什麼一樣,隻派她來這裡盯著。
所以現在的孔藍,其實頗像是沒頭蒼蠅,旁人都知道自己是為什麼來的,唯獨她自己不知道。
眼下坐在這裡,隻覺茫然。
她素來看不慣金銀子這樣裝腔作勢的樣子,所以見著了就忍不住嘲諷兩句。隻是那一位至今沒有明令,她也不好在這裡就同旁人起什麼衝突,便沒繼續接金銀子的話了。
修界向以實力為尊,金仙們說話,地仙們也就縮脖子聽著的份兒,誰也不敢插口一句。
金銀子也不想同孔藍起衝突。
兩人來往在這麼譏諷了兩句,卻都有自己的顧慮,十分有分寸地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