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的鳥兒不少。
行道樹上經常有鳥兒棲息,嘰嘰喳喳的頗為有趣,但偶爾也有鳥糞落在行人的頭上。
秦平住在太平坊,太平坊緊緊靠著皇城,堪稱是官員權貴購置房產的最佳地點。
秦平的父親當年下手快,在太平坊弄到了地皮,建造了如今這個宅子。
開始時這裡還不錯,可等秦平出生時,這裡的水渠就漸漸淤積,一到夏季臭不可聞。
“阿翁,好臭!”
孫兒才十歲,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
秦平笑眯眯的出來,說道:“香囊呢?”
清明渠淤塞發臭的事兒不是沒人稟告過,可朝中壓根就沒反應,直至宮中那一段沒水了,這才反應過來。
“咦!”
孫兒蹦跳著出來,突然止步,疑惑的吸氣,然後用力吸,使勁吸……
“阿翁!”
秦平笑眯眯的道:“什麼?”
他年紀大了,嗅覺已經不行了。
孫兒歡喜的道:“不臭了!”
秦平一怔,用力呼吸了幾下。
“真的不臭了?”
“不臭了。”
從清明渠施工開始,朝向河渠這邊的門就不許開了,秦平一家子許久未曾見到這邊的景象。
他牽著孫兒出了家門,隻見前方一片綠蔭。
樹木稀疏,中間夾雜著花草。
地上綠草成蔭,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就在眼前。
秦平隻覺得心曠神怡。
“阿翁!阿翁放手。”
孫兒也忍不住了,一掙脫就衝了進去。
鳥鳴啾啾,秦平坐在了長椅上,耳邊有鳥鳴,渠水汩汩流淌……
他閉上眼睛,聲音就更豐富了。
清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鳥兒的聲音也驟然一停。
“阿翁!”
孫兒歡快的聲音傳來,不用看,秦平就知道他在草地上打滾。
快活呀!
家中雖然寬敞,但不可能弄一個大花園,而且格局也不夠。
可現在不用了,花園就在門口,而且延綿幾個坊。
秦平此刻最慶幸的就是自己當時想著不為難人,所以沒有強賣自家的宅子。
現在……
那些人傻眼了吧?
“哈哈哈哈!”
……
“阿郎!”
今日休沐,李勣在家早早起了,也不梳頭,就這麼披散著頭發坐在院子裡看書。
李堯跑進來,歡喜的道:“阿郎,清明渠弄好了,梁大將軍來了,說是去看看買的宅子。”
李勣皺眉,“有何好看的?”
李堯勸道;“好歹咱們家也買了三個宅子,若是虧了也心慌。”
李勣搖搖頭,隨後整理了衣冠,出去會和了梁建方。
一進太平坊,李勣就覺得不對。
“這怎麼那麼多人?”
今日天氣不錯,也不算很熱,加之休沐,所以許多人家都出來了。
“綠草茵茵,垂柳依依,還有小徑,桌凳……好一個清雅之地!”
李勣訝然,旋即失態的道:“小賈竟然……他竟然是這般謀劃?”
梁建方已經傻眼了。
“這是太平坊?老夫記得當初這裡臭烘烘的,行人都繞著走……”
“這裡的宅子……”李勣全明白了。
梁建方也明白了。
“他早就有了謀劃,可自己花錢清淤卻虧的太慘了些,於是就想到了在渠邊弄出個清雅之處。推門就是花園,這等地方恍如隱居之地,長安城中多少人想去終南山歇息?可除非長假,否則不能去。如今這清雅之地就在家門口……這宅子……小賈何在?”
梁建方歡喜不已,“當初老夫還說虧了就虧了,可小賈卻言而有信,這下賺大了。”
李勣看了他一眼,梁建方總覺得這眼神不對。
“這是兵法。”李勣最近沉迷於兵法中,把世間萬物都琢磨進了兵法裡,“他先是示敵以弱,讓人以為此事難為。隨後又請人起哄,這是戰前造聲勢……隨後就出奇兵……想想,一群人等著看他的笑話,可他卻另辟蹊徑,把宅子前一改,這便是最佳的隱居之所,妙哉!”
梁建方看著他不做聲。
名將了不起嗎?動輒說什麼兵法,你李勣這是想羞辱老夫嗎?
李勣難得的乾笑了一下,“老夫隻是說說。”
梁建方看著前方遊人如織,突然歎息道:“這等少年,老夫不舍啊!英國公,可否幫個忙?”
李勣淡淡的道:“你想把孫女嫁給小賈?”
果然是個聰明人,太聰明了些。
梁建方唏噓道:“這等多才的少年,手段還這般了得,可你看看他做事,此次本是掙大錢的機會,他卻拉上了咱們,這是情義。不肯解釋自己的謀劃,如今看來是擔心咱們不想占便宜,這是大氣……”
“這等少年,老夫不和他做親戚就覺著心慌。”
“老夫不知他在想什麼。”李勣走到水渠邊上,蹲下去,伸手撥動幾下流水,“上次獨孤家想和他聯姻,他拒絕了,老梁,老夫估摸著他不想和權貴門閥聯姻。”
梁建方坐在邊上,突然罵道:“這忌憚來那忌憚!咦!你說說,若是老夫把他灌醉在家中,隨後……”
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
李勣板著臉道:“那小賈翻臉的可能更大些。”
“宅子!某的宅子!”
一個衣著華麗的男子衝了過來,揮舞著雙手喊道:“這是某的宅子,賈平安這個騙子,他騙了某!”
炸了!
原先的房主聞訊趕來,看著原先的爛泥溝變成了鳥語花香的花園,那份心疼啊!
“不賣了!”
“這是哄騙,不作數!”
有人說了公道話,“當初可是你等逼著要武陽伯買的,不買就不讓清淤。如今又說什麼哄騙,這不地道吧?”
“就是,當初說的好好的,如今卻反悔,做人不能太勢利!”
是啊!
當初大夥兒急吼吼的想賣房,覺得賈平安就是個上好的接盤俠。
可現在變了。
賈平安就像是變戲法般的,用一個花費不高的綠化措施,就讓這裡的宅子升值了。
“是有人讓某賣了宅子!”
……
王琦現在最喜歡的就是針線活,隻要沒事,他就低頭做針線。
一針一線,看著圖案漸漸立體,那種滿足感啊!
陳二娘進來,“王尚書,奴來穿線吧。”
王琦抬頭看了她一眼,搖頭,“無需。”
這是他的世界。
陳二娘出去,站在院子的角落裡發呆。
“你在想著誰?”
周醒的聲音就像是毒蛇般的冰冷,又帶著油膩。
“王尚書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你可是覺著無聊了?”
身後的聲音變得曖昧了起來,“某有空。”
陳二娘回身,一巴掌扇去。
可周醒早有準備,偏頭躲過。他剛想得意的取笑一番,下身劇痛傳來。
“哦……”
他夾緊雙腿,緩緩跪在了陳二娘的身前。
“賤人!”陳二娘冷冷的道:“我就算是孑然一身也不會尋你這等賤人。”
“你能去尋誰!”周醒麵色鐵青,雙手撐在地上說道:“王尚書已經瘋了,你的靠山沒了,你一個女人能尋誰?”
陳二娘低頭看著他,神色輕蔑。
周醒罵道;“賤人,等著你絕望之時,到時候讓你跪在某的身前苦苦哀求……”
陳二娘張口,“呸!”
周醒抹了一把臉,就在此時,支撐身體的那隻手被重重的踩踏……
呯!
他撲倒在台階下,陳二娘低聲說道:“我就算是和豬狗,也不會和你這等賤人在一起!”
這話羞辱的味道很濃。
“王尚書可在?”
有人急匆匆的進來,陳二娘走過去,“可是有事?”
來人說道:“急事,有人來找麻煩。”
“何事?”王琦的聲音很平靜。
“王尚書。”
來人進去,說道:“有七人來尋你,說是當初聽了咱們的話,把宅子賣給了賈平安……”
“不妥嗎?”王琦皺眉,有些不滿。
“那些宅子……如今值錢了。”
王琦一怔,“為何?那等臭烘烘的地方如何能值錢?”
陳二娘也覺得不對勁。
施工期間,水渠的兩頭都被布幔遮擋著,看不清裡麵的情況。
來人說道:“那賈平安令人在那一排宅子的前方種植花草樹木,還有桌凳長椅,更有小徑清幽,一直弄到了水渠邊……”
陳二娘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場景:小橋流水。
這等清幽之地哪裡有?
曲江池有,終南山有。
長安城的其它地方都沒有。
就像是一片鋼筋混凝土的高大建築中,突然出現了一溜中式園林庭院,那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