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算是太豪華的府邸之內,一青年恭謹的攙著一名垂垂老者,以異常的速度疾步向著花園子裡走去。
“首輔大人大駕光臨,老朽未曾遠迎,還請首輔大人恕罪咳咳”
剛一踏進花園,老者就向著花園子裡坐著的一老者朗聲道。雖是朗聲,但可能是因為年老氣弱,剛說完話就開始咳嗽起來,引得青年人趕緊為他撫順後背。
原本坐著的老者在聽見聲音之後就急忙站了起來,並迎向前去,口中道:
“劉兄折煞我了,在劉兄麵前,我哪裡當的起這一聲首輔大人劉兄你沒事?”
被稱為劉兄的老者搖搖頭示意無礙,並擺手示意一旁的青年丟開手,然後對著老者道:“如今我不過是一介草民,而何兄你是執秉內閣的首輔,理應如此,理應如此,咳。”
被稱之為何兄的老者麵露緬懷的道:“當不得的,不論如何,在劉兄麵前,我都隻能算是後學末進實不相瞞,今日冒昧上門打攪,正是有些疑惑,相請劉兄指教。”
劉兄眼中精芒一閃,麵上不顯,口中道:“我們之間談何指教今日難得一聚,恰好我這裡新得了一點茶葉,何兄可有意與我一起品鑒一番?”
“求之不得。”何兄笑道,然後任由劉兄抓著他的手腕,引到乾淨的白玉石桌麵前坐下。
“虎兒,你去將前日那賈家小子送過來的茶葉拿來。”兩人坐下之後,劉兄對一直跟著他的青年道。
這青年名叫劉虎,是現任禮部右侍郎劉相柏之子。他攙扶過來的老者,自然就是前內閣首輔劉墉了!而另一名老者,正是如今的天下文官之首,內閣首輔何善寶。
“是。”劉虎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劉兄說的賈家小子莫非就是寧國府的那一位?”劉虎離開之後,何善寶問道。
劉墉笑嘻嘻的道:“可不就是,你可能不知道,那小孩子很有意思。我向他要一點茶葉,他還不願意給,最後在我的威逼利誘之下,才勉勉強強答應給我二兩茶葉。”
何善寶道:“還有人不願意給劉兄送禮?”雖是疑問,但何善寶眼中的神色顯然不相信,隻以為是劉墉在開玩笑。
“之前我也與何兄這般認為的,隻是那小子實在有些不同於常人,不瞞何兄,就連我手中這二兩茶葉都是我用一幅字畫才換回來的,而且他還一臉肉痛的樣子,我想讓他多給一點他都不肯,而且還振振有詞的道:
老大人,你可彆以為我是小氣才隻給二兩的,這茶,世上總共還不到半斤,如今我給你二兩,那已經差不多是一半了。你若是還想多要,得個三兩,四兩的,那不是連我這個東主都不如你多了嗎?就算是那樣,也未必能讓你高興,我卻是肯定不高興了”
聽劉墉模仿小孩子說話的語氣,何善寶先時還笑眯眯的聽著,隻以為是劉墉如多年之前那樣在和他說笑。待聽到後麵,卻麵色一,劉墉這話,可不像是在說笑啊。
劉墉笑看著麵露鄭重之色的何善寶,也不多言,接著把話說完:“所以,小子我隻能給你二兩,實在是不能再多了。
氣得我真想當場把他攆出去!嗬嗬。”
劉墉麵上笑嗬嗬的,何善寶卻是目光灼灼。正想開口說話,隻是劉虎已經端著一整套茶具過來,因此,隻得暫時忍耐,和劉墉一起靜等著劉虎為他們二人衝茶。
看著半躬著身子站在一邊,舉止閒雅,儀表堂堂,熟練的為他們衝茶的劉虎,何善寶忽然道:“令孫一表人才,舉止有禮,什麼年紀了,如今可曾婚配?”
劉墉看了何善寶一眼,笑道:“他啊,今年十九了,雖未婚配,但已經看好了人家,隻等來年他過了弱冠,就為他操辦此事。”
何善寶頗為惋惜的看了劉虎一眼,道:“如此,就預先恭賀劉兄早日抱得四世孫了。”
“哈哈哈,多謝何兄,隻是還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挨到那個時候呢。”劉墉燦爛的笑道。
“哪裡,我觀劉兄這身子骨,完全可以看見玄孫降世的,何必這樣說,倒是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能像劉兄這般含飴弄孫呢。”
何善寶說著,一邊再次打量著劉虎。見他聽得他們談及他的終身大事,麵上幾無一點變化,仍舊是不急不緩的衝茶,心中不由更加滿意。
確實是可惜了
不一會,劉虎已經將茶水衝好,穩穩的倒了一杯,劉墉就迫不及待的將之送到了何善寶麵前:“何兄請嘗嘗,看看味兒這麼樣?”
如此,劉虎就將倒出的第二杯放在劉墉麵前。
“好了,你先下去。”
“是。”
劉虎重新將器具擺放整齊,對著二老施了一禮,再次轉身離開。
“怎麼樣?”見何善寶已經品了一口,劉墉笑問道。
何善寶亦是笑著回道:“味道雖輕,回味卻又有一種厚重之感,仿若曆經了人世繁華,徹悟了人生百態之後的一種心境。此茶倒像是為劉兄專程所製的一般,我卻是第一次喝到這樣的好茶。”
劉墉道:“哪裡是專程為我所製,據賈家小子所說,這茶他幾年前就得到了,而我也是近日才得以品嘗的。”
何善寶笑了笑,不欲在此道多言,因此徐徐道:“劉兄為國朝殫精竭慮幾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以歸家榮養,原本我是不敢再拿那些凡塵俗事來打攪劉兄的
隻是我近來實在陷入泥沼之中無法自拔,因此不得不厚顏來請教劉兄,還請劉兄看在以往同殿為臣的份上,不吝指點一二,如此不但是我之幸,亦是所有前朝舊臣之幸”
何善寶說著,起身對劉墉躬身施了一禮,隻是還沒等他抬起頭來,就被劉墉重新拉著坐回了位子上。又聽劉墉道:“何兄實在嚴重了,何兄有何困惑隻管說來,劉某若是知道,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如此,何善寶方安心坐下,道:“說來也是慚愧,自從劉兄解甲之後,留下一片大好的局麵給我,原本我以為之後就算我不能比擬劉兄,能在十來連之間,將大楚的國勢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至少也能保持原本的局麵誰知,年下來,彆說趕上劉兄,改造大楚了,如今就連自身,也是處於朝不保夕之態了
如此,我才發現為政之難。
以往我跟在劉兄之後,親眼看著劉兄閒言笑語之間就能殺伐決斷,運籌帷幄,智勝千裡。說了劉兄不要笑話,原本我還曾經十分豔羨劉兄呢
緣何到了我坐在了劉兄的位置上,卻是一步比一步艱難?莫非,我真的不適合做首輔親自決策,隻適合做一個次輔,輔佐一個像劉兄這樣睿智明達的首輔?
劉兄何以教我?”
劉墉從始至終隻是靜靜的聽著何善寶的陳述,等到他說完之後,劉墉已經重新給他倒了一杯茶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