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1 / 2)

許寧知道分手對少年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話沒張口的他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地遞過去張紙巾。

當從對方口裡聽到分手兩個字,他臉上透出濃濃的驚愕以至於認為自己聽錯了,少年怎麼可能主動對他提分手?

誰都知道宋醉離了他活不下去,他不在時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閉門不出,這樣的人怎麼會主動說分手?

“你的話讓我開始反思我們兩人的差距。”少年平時軟糯的嗓音不緊不慢的,“努力了三年才考上文法學院太不匹配了。”

許寧心裡的疑惑按捺不住,雖然文法學院不是什麼好學校但起碼是個大學,少年到滬市時才是初中學曆,說這話不知從哪裡來的底氣。

他心裡忽然浮現不太好的預感,難得關心宋醉一句:“你平時在乾什麼?”

宋醉整天住在彆墅裡,去過最遠的距離不過是他的學校,他不懷疑對方平時連遊戲都不玩,每天醒來就是為了在門邊等待他的到來。

他的口吻泛出不常見的關懷,誰知少年慢吞吞說:“雅思上八分,托福一百二以及收到名校通知書而已,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天天站在門邊等你吧?”

許寧:???!

他遲鈍的腦子迅速轉動,難怪宋醉每次上課比他還積極,原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背著他學習。

許寧的心裡浮出無端的怒意,明明自以為清醒的人是他,還在擔心這隻金絲雀在外麵如何存活,沒想到人家養好羽毛拍拍身子飛走了。

他還想再問時宋醉走上了台階,正想拉住少年的胳膊但一拉之下竟然沒拉動,他差點跌坐到地上,這力氣大得未免有點過分了!

而少年隻是站在台階上冷漠俯視著他,細長的雙眼皮勾出清冷的弧度,挺拔的鼻梁落開一塊兒光暈。

他感覺眼前的少年變了個人,雖然眼神還是呆呆的,完全沒有以往的聽話,反而平添股鋒利感,找不出從前溫吞的影子。

少年仿佛嫌臟般拍了拍自己的衣袖,頭也不回走到自己的房間,從房間提上封好的行李箱準備離開。

許寧望著宋醉回過神,不可能這麼快收拾好所有行李,一看就是早準備好的行李箱,是因為知道自己會分手才先說分手嗎?

以宋醉的個性怎麼可能默默學習,養養花還說不定,肯定是不想讓他擔心說出來騙他的。

他望著少年落寞離去的背影心裡莫名空了一小塊兒,感覺有什麼東西酸酸漲漲的。

白問秋敷好藥走出房間倚在欄杆上問:“分了嗎?”

許寧點了點頭。

白問秋瞄見宋醉被趕出去的身影吐了口橫亙在胸膛裡的氣,能在這裡呆三年已經是莫大的恩賜,在他看來應該磕頭跪拜再走。

當然他想少年隻會手足無措,可下一秒他聽見許寧艱難說了句:“不過是他提的分手。”

*

宋醉不在意兩人的驚愕,提著行李箱走下樓梯,宋天天還在客廳的沙發上跑酷,舌頭像小狗一樣哈氣。

他伸出手準備摸宋天天的頭,小貓鑽進沙發躲了躲,他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腦袋輕輕說:“你留在這裡吧。”

宋天天對旁人比他親近,傭人們都很喜歡這隻怯生生的小貓,隻有找他要吃的或者休憩時才會主動趴在他腿邊。

宋天天住慣了開闊的彆墅,住在這兒好歹不用跟他住宿舍,不過仿佛察覺出他的想法般,這隻嬌氣的小貓抱住他的腿不放。

他歎了口氣抱上小貓,在仆人們非議的目光下走出彆墅大門。

他到滬市以來便住在許家的彆墅,在精致的籠子學習,到過最遠的距離是八公裡的文法學院站。

當他踏在彆墅外地麵的那一刻,胸膛裡彌漫出無比自由的氣息,像是回到了自由自在的西南。

宋醉搭上了環城公交車,這三年裡他從沒好好看過這座城市,他趴在窗邊目不轉睛看著,從過江大橋到標誌性的銀色高塔。

他在熟悉的文法學院站下了車,走到大門邊的早點鋪要了碗鹹漿,豆漿裡不僅有油條片還有蝦皮,撒上切碎的蔥花紫菜,再淋上勺加了醋的醬油入口鮮美。

他剛來滬市就想吃了,但許寧不喜歡滬市的食物不讓他吃,他坐在椅子上眯了眯眼,把滿當當的一碗鹹漿全吃完了。

他找不到可以分享好消息的人,約出了馮思文在甜品店見麵,馮思文摸了摸宋天天的肚子:“你怎麼把宋天天帶出來了?”

宋醉點了杯白水平淡說:“我分手了。”

“分手?!”

馮思文自動默認許寧說的分手,當他知道是宋醉提的分手後語氣透出濃濃的不敢置信。

“你身上一窮二白的分手以後能乾什麼?聽我的還是回去吧,你哭哭許寧就心軟了,馬上挽回還來得及,金絲雀在外麵活不了。”

他認為許寧不是那麼沒心的人,隻要宋醉呆在對方身邊對許寧好肯定能感動許寧,在溫室裡呆久了根本難以適應外界的生活。

“總有辦法活下去的。”

坐在他麵前的少年隻是這麼說,馮思文感覺性子綿軟的宋醉像變了一個人。

*

下午書房裡窗簾將光遮得嚴嚴實實,方助理站在文件櫃邊整理文件,鄭秘書低頭在向賀山亭作報告。

不知為什麼男人望著書桌上放的小玫瑰有點走神,對於賀山亭來說是不該犯的錯誤。

當然老板是不會犯錯的,鄭秘書開口攬下責任:“對不起,是我把表格上的數據看錯了。”

方助理隻能歸結為賀山亭從許家回來後工作太疲憊,當鄭秘書離開後他開始說工作外的東西。

“今天許寧分手,宋醉在滬市沒依沒靠的,在外麵住不安全。”方助理大著膽子開口,“您看要不要把他接過來住?”

賀山亭向來喜歡獨居,一點大的動靜都忍受不了,他以為會被拒絕時對方竟然默許了。

畢竟兩人關係冷淡,他趁著賀山亭還沒改變主意撥通了少年的電話。

同馮思文告彆後宋醉坐上去滬大的車,他閉眼在座位上休憩,日光灑在他的皮膚上如同浸在光裡。

忽然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劃開屏幕是方助理的聲音:“聽說你跟許寧分手了?”

雖然想不通為什麼對方知道自己分手,但他感覺方助理就像自己的一個大哥哥,輕輕嗯了一聲。

“你在滬市有住的地方嗎?”電話那邊的聲音浮出溢於言表的擔心,“如果沒地方住要不要來賀家?”

經曆上次同在櫃子裡的尷尬,少年不好意思再麻煩賀山亭:“我找好了住的地方。”

“真的找好了嗎?”

見方助理還欲再勸,宋醉開了個玩笑:“同賀先生住一起的心理壓力太大了,每天提心吊膽會不會被趕出去,不如住橋洞踏實。”

電話開的免提,少年話音落下方助理感覺書房裡的空氣都冰凍住了,皮膚蒼白的男人看不出喜怒說:“讓他去住。”

方助理在心裡咯噔了聲,這下他也愛莫能助了,在令賀山亭生氣這方麵宋醉從來沒怕過誰。

*

少年不知電話那邊的情形,車在公交站停下,掛了電話走到滬大的新生接待處。

他走到接待處問工作人員:“我是今年入學的新生,請問可以辦理提前入住嗎?”

“不可以的。”工作人員開口,“隻有在開學前一周才能辦理入住,這是學校的規定。”

原本堅定拒絕方助理的少年緩緩低下脖子看了眼手機,不知道現在答應還來不來得及。

他準備轉身離開時瞄了眼學費,加上宿舍費五千五一年。

宋醉的思維還停留在五百塊的學費上,工作人員似乎望出他的想法走過來建議:“生活上有困難可以開學領貧困生補助,如果成年可以去打點零工。”

“什麼零工最掙錢呢?”

工作人員聽了這話笑了出來,一聽便是沒打過工的小少爺,沒上大學的學生大多去餐廳裡端盤子或者去發傳單,掙不了多少錢。

望著纖細的少年他開玩笑說:“發傳單洗盤子一天頂多一百,旁邊賀氏的工地正缺人,一天掙三百不是問題。”

“謝謝。”

宋醉禮貌地離開,不過令工作人員沒想到的是少年真去往離學校最近的工地。

身上隻有九百塊的少年拉著沉重的行李箱抱著貓,走到灰塵彌漫的工地。

工地上到處是灰塵,戴著紅色安全帽的工頭在指揮工人,他走上去客客氣氣問:“您好,請問您這兒招人嗎?”

“就你?”

工頭望著少年柔弱的外表差點沒笑出來,皮膚白得跟女孩子似的,就這樣的小孩子他一隻手能分彆提一個,彆說綁鋼筋估計推泥水車都推不動。

邊上一個皮膚黑的工人顫顫巍巍把一袋水泥扛在背上:“你知道這袋水泥有多重嗎?”

然而緊接著少年輕鬆扛了兩袋水泥,神色沒有絲毫改變,聲音還是文文弱弱的:“這樣可以嗎?”

包工頭:????!

天氣熱工地上正差人手,他立馬安排少年在工地上入住,他領著宋醉走進邊上的宿舍。

工地上的宿舍都是易於拆卸的活動板房,一個房間八張上下鋪,床上擱行李床下住人。

“防人之心不可無,貴重物品不要留在房間。”工頭瞧了眼少年身上的好衣服說,“白天工地彆穿好衣服,弄臟了可惜了。”

少年點了點頭。

工地上人員流動複雜,他把脖子上的玉墜仔細收起放在衣服內側的口袋,重要證件不放心留在宿舍也隨身帶著。

放好行李後他戴上黃色安全帽走到炎炎烈日下的工地,工頭本來還怕宋醉不習慣工地生活。

沒料到少年對小工駕輕就熟,無論綁鋼筋還是運水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半點沒想象中的嬌氣,如果多在工地上住段時間想必大工也沒問題。

非要說的話就是有點潔癖,大家都直接坐在台階上吃飯,少年先用紙巾擦了擦地麵再墊上層報紙,才坐在台階上吃盒飯,在工人裡顯得格格不入。

還有一點工地上的米飯是不限量的,令工頭心痛的是少年的飯量格外大,一個人就能吃四碗飯,這是招了個什麼怪物回來。

夜裡工人們在打牌,隻有宋醉坐在床上安靜看書,一個工人打趣:“這麼晚還不睡是不是想家了?”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笑笑,當其他人睡去他才放下書和衣睡覺,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是枕頭下藏著把鋒利的小刀。

他就這麼在工地上留了下來,工地上實行計件工資,他每天都是件數最高的人之一,包吃包住每天能攢下五百塊。

他對滬市這麼高的工資不可思議,他從西南到滬市後便被許寧養在彆墅裡,對這座城市的印象隻停留在摩天高樓上。

在存夠一萬塊後少年白皙的臉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

宋天天大概體會到了養他的不容易,不甘心住在床底下,開始每天去工地上找東西叼回來,有時是易拉罐有時是廢銅線。

工地上散養小動物是很危險的,即便他每天最後一個離開宿舍,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宋天天總能找到機會鑽出去,叼著東西朝他飛奔而來,不像是小貓反而像是小狗勾。

“大家打起精神!”工頭大早上拿著喇叭說,“今天有集團過來的記者拍攝。”

宋醉不知道工地上有什麼好拍的,不過同他也沒什麼關係,他認真扛起水泥倒在桶裡,沒察覺閃光燈對準了自己。

另一邊賀氏的內部會議上,因為泰國開發案複登上政治舞台的陳明講著江淮的開發進度。

“在加班加點下江淮一期工程結束,第二期工程將會在明天準時開啟。”他此時容光煥發,全然不見過去的步履蹣跚。

主位上的賀山亭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陳明,這讓陳明沒有任何顧忌大談自己的計劃。

然而當工地的畫麵在投影儀上出現時,神色從容的男人忽然挑起了眉,眼裡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明不禁疑惑自己哪句話沒說對,他性子向來想三步走一步,謹慎停下來沒再繼續講。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竊竊私語不知發生了什麼,隻有方助理看見了畫麵上的少年。

站在角落的少年戴著明黃色的安全帽搬著水泥,原本白皙的皮膚在烈日下曬成小麥色,漂亮的唇乾燥發白。

他看到照片心都揪起來了,當時以為說住橋洞隻是開玩笑,少年如今灰頭土臉的模樣同住橋洞也好不了多少。

賀山亭灰藍色的眼眸收了下來,落魄成這樣也不吭聲,性子這麼倔不知像誰。

他的神色看不出在想什麼,隻是對陳明語氣平靜說了句:“繼續。”

陳明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打定注意回去要重新對一遍報告,壓下心底的古怪繼續說著對江淮的計劃。

方助理不禁想賀山亭未免太不近人情,他還以為好歹會皺下眉,會議結束後他整理著會議資料,突然聽見冷漠得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開口:“去工地。”

他收攏文件的手一停,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而賀山亭走出會議室對他說了句:“帶上水。”

他沒想到他老板這輩子會紆尊降貴去工地,畢竟噪音還有灰塵是賀山亭深惡痛絕的東西,他忍不住問:“您是不是也放心不下宋醉?”

宋醉同他見過的孩子都不一樣,從沒聽過少年的抱怨,看起來溫吞綿軟可好像什麼都明白。

正當他對賀山亭的良心有點期待時,男人泛冷的聲音傳來:“去看看他住的是莫伊蘭德還是格呂克斯堡。”

方助理被賀山亭的話噎住了,無論是莫伊蘭德還是格呂克斯堡都是德國知名宮殿,果然資本家是沒什麼良心可言的。

*

葉今坐上司機的車去金融中心上課,當車經過滬大旁的工地時他瞄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少年用推車搬運水泥。

“停車。”

他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麵,原本大熱天還要上課心裡不耐,但一看到在工地上的宋醉樂了,饒有興致走過去。

宋醉同許寧分手的消息傳遍了二代圈,他本來還在想這隻金絲雀離開籠子還能乾什麼,沒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居然會淪落到在工地上打工。

“好久不見。”葉今笑吟吟衝少年打招呼。

少年眼也沒抬推著車往前走,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這令葉今有種被無視的氣惱感。

這種感覺從以前就有了,儘管少年安安靜靜站在你麵前,可總會覺得他壓根沒在看你。

他抬高音量說:“換個地方就不認識我了?誰不知道你偷東西被趕出來了,沒有學曆隻能搬磚,半點比不上白老師。”

他說到最後還不忘誇白問秋一句,所有人的視線朝宋醉望過來,沒料到這麼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孩子會偷東西。

“真該讓許寧來看看,沒了他你過的什麼日子。”葉今對著少年評頭論足。

因為他知道無論怎麼說少年都不會出聲的,被人罵到頭上不過是低頭自己走開,麵團一樣綿軟的性子誰也能捏一把。

工人們都圍了過來,工頭看到這個場麵也無奈,對方的穿著打扮看著便知不是能惹得起的。

葉今望著眼前木頭般的少年正要繼續說,然而令他沒料到的是宋醉輕輕開口:“再說一次好嗎?”

儘管對方的語氣很輕,但他心裡忽然有不太好的預感,他還沒反應過來宋醉拎起桶水泥,徑直澆在他頭上。

“手抖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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