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波瀾不驚的賀山亭第一次泄露出不平穩的情緒, 嘗到了什麼叫自作自受,但隻是轉瞬即逝。
他麵無表情抬起眉梢,眉尾形成鋒利的角度, 他還沒問宋醉是不是天天撿垃圾吃, 這隻小崽子反而問他是不是撿垃圾吃。
“你覺得呢?”
宋醉聽出對方語氣裡的危險氣息,理智把話收了回去:“好的當然不會。”
他的視線從左到右將客廳掃了一遍,連窗簾都爛得一綹一綹的, 確定沒有可以帶走的東西後他走到了臥室。
臥室的情況比客廳還要糟, 客廳好歹有窗戶光線充足,客廳沒有窗戶一片漆黑, 看起來就像不旋轉不帶電荷的黑洞。
“床單被子要不要帶走?”
宋醉邊問邊打開燈,可打開燈他就沉默了, 望著臥室裡的景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名義上是床其實就是幾塊兒拚搭的木板,木板上的碎花毯子薄得透光,還不如他在學校買的地攤貨, 窮得屬實有點過分了。
怪不得阿亭不讓自己進來, 是怕他發現住的地方這麼差吧,還怎麼維持麵子上的驕傲。
這種心態他絲毫不陌生,他還記得自己瞎了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時, 有隻手向他伸了過來, 伴著好聽的金屬叮當聲,他滿不在乎說自己很好。
想到這兒少年低下頭從兜裡摸出了一粒瑞士糖,伸手遞了出去,這便是一個簡單的安慰了。
可顯然對方會錯了意, 接過糖盯了會兒碎花毯子,似是妥協般開口:“你要帶就帶吧。”
宋醉隻好把安慰的話都咽了回去,看在毯子完好的份上帶上了, 屋子裡其他東西都沒有帶回去的價值,還不如付的打車錢貴。
最後他把屋子裡的廢品賣了七塊二毛八,抱著床碎花毯子走回出租屋,而辦公室裡的鄭秘書打了個噴嚏,突然感覺自己這個月的獎金沒了。
晚上八點兩人走回出租房,中介說的話沒有錯,這棟單元樓租戶很少,夜裡隻有兩三戶亮著夜燈。
邊上的夜市倒是十分熱鬨,擺著大大小小的地攤,生活用品、圖書還有裝飾品都在賣,有種城市下的煙火氣。
宋醉抱著路上買的床上用品用鑰匙開了門,進門那瞬間他的身體浮出一陣輕鬆感,儘管有波折好歹把租房的事解決了,他可以回學校看書了。
身後沒人跟上來,宋醉回過頭,他見男人鬆散倚在門邊不禁問。
“你怎麼不進來?”
“兩百平米以上,有專門的書房還有展覽室,家具不要百年以下的木頭,碗櫃的餐具隻要全瓷的。”
賀山亭平淡把自己的要求又說了一遍,他不可能住在狹小的出租房裡,兩百平米已經是他的底線了,他不會踏進去半步。
宋醉聽到兩百平米的字樣頭疼,他以為把行李拿過來對方就會半推半就了,沒想到是他太天真了,阿亭是真的在認真要求。
誰住爛尾樓撿垃圾還這麼嬌裡嬌氣,可能也隻有住市中心還嫌差的白問秋了。
他感覺兩個人的地位還是要確定一下,雖然他沒把自己當金主,但經濟地位決定上層建築,大事應該他說了算,不能由著阿亭的性子來。
男人一眨不眨看著他,藍色的眼眸在熱烈的燈下像湛藍的海水,宋醉強硬的話噎在了喉嚨裡。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讓阿亭心甘情願住進去了,他儘量溫聲說:“這房子隻是沒打理,收拾一下你就想住了。”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不太有底氣,不過還是決定打理房子,正如開學收拾宿舍一樣。
房子的牆壁是白色的,宋醉不打算換顏色,一來費油漆,二來他喜歡陽光照在白牆上的光影。
他從樓下的地攤上買了一盆綠植還有長長的布料,綠植放在圓弧形的窗戶底下,是株細圓葉子的尤加利,因為放地攤的時間久了顯得懨答答的。
他給尤加利澆完水,將廚房廢棄的空碗放在落地窗的窗框邊,在碗裡和著土撒上小玫瑰的種子,希望能在冬天來臨前開花。
接著宋醉用剪刀將布料裁成合適的大小,披在老舊的沙發還有椅子上,在冷暖色的對比下原本灰撲撲的房子逐漸煥發生機。
做這些工作對他來說並不辛苦,他喜歡打理房子的感覺,在許家的時候他也會種上一地的薔薇花。
可能是因為像是一點點在布置家,即便這個字從他短暫的生命裡已經消失了,他已經忘了那是什麼感覺了。
一切工作做完後宋醉坐在沙發上,懷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問向站在門邊的男人:“你要進來嗎?”
賀山亭朝沙發看去,鋪了一層柔軟的布還是改不了這就是座老舊沙發的事實,他寧願站著也不願意坐上去。
少年卻並不覺得破舊,坐在沙發上眼神亮亮的,任誰看了都會想這是雙沒有經過任何苦難的眼睛,脖頸間彌漫著細細的汗水。
宋醉見對方不為所動遺憾收回注目,坐在沙發上頭低低地垂下,眼睛裡的光也暗淡了兩分。
怎麼說呢就好像你在路邊看到一隻有著藍色瞳孔的漂亮流浪貓,它在你腿邊慵懶趴著,你想帶這隻貓回家但它抬著下巴也不願意進狹小的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