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醉細長的丹鳳眼睜成橢圓形,上翹的眼尾隨之下垂,細密的睫毛顫了顫,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那雙捧在自己臉上的手是真的,凝視著自己的眼是真的,他身旁的這個人在問他要不要談個戀愛。
對方的嗓音如同是在蠱惑,像是膚色蒼白的大魔王在說過來吧,他幾乎要朝魔王伸出手。
幸好吹在臉上的夜風令他沒有沉浸,而是垂下眼冷靜問:“你不是喜歡其他人?”
他年少時把尊嚴看得比天高,後來明白尊嚴兩個字對窮人來說太奢侈了,但心裡仍保留著為數不多的自尊。
如果是那個人拒絕了對方才找到自己,他不願意當退而求其次,誰知聽到一聲低低的歎息。
“哪裡會有彆人?隻是當初怕你拒絕我沒麵子。”
宋醉驀地抬起頭,望著那張深邃分明的臉內心不停翻湧,弄半天他惦記的女生根本不存在。
他連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鬆了口氣,所有酸澀煩悶在這股氣裡全然消散,隨之而來的是惱怒,他這段時間白提心吊膽了。
一邊擔心對方會不會被騙,會不會表白成功,表白失敗了會不會難過,一邊擔心會不會發現自己的心思,想到這兒他捏緊了自己拳頭。
“你不用怕沒麵子。”少年麵無表情抿著唇,“因為我現在就拒絕你了。”
賀山亭掀了掀眼簾,看著神色不悅的宋醉掙脫自己的手,一聲不吭站起身走出去,病裡的身體在風裡微微晃動。
他輕輕捏了捏英挺的鼻梁骨,思考該怎麼哄發脾氣的少年,正在這個時候麵料光滑的右手衣袖被很輕地拉住,偏頭看去。
彆過臉的少年勾了勾他的手。
這便是一個彆彆扭扭的接受了,因為不開心所以要拒絕,但不妨礙下秒再接受。
他的宋醉怎麼能這麼可愛。
宋醉站在往下的木梯,見對方沒體會到他的意思,拉衣袖拉得有些煩躁了,剛鬆手被對方握住了手腕。
他下意識稍稍彎腰,那隻手放開了他的手腕轉而攀上了他的脖頸,對方坐在屋頂上,他不得不低頭彎腰。
兩人的距離在咫尺之間,近得溫熱的呼吸能撲在對方臉上,意識到對方按著他越湊越近,宋醉咽了咽喉嚨開口。
“感冒……感冒不能接吻,病毒會通過呼吸道傳染,容易造成交叉感染,我好了你又傳染我,你好了我又傳染你。”
對方斂下眸仿佛是聽進去了,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忽然男人拿出了塊兒質地名貴的絲質手帕,輕輕覆到自己的臉上。
白色的手帕在月光下接近透明的質感,他能看到手帕下對方英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唇,如同覆著流動的月光。
男人的手按著他往下親,他們隔著手帕接吻。
即便隻是輕輕觸碰嘴唇,可感受到手帕下的溫度,他的身體不可避免僵硬了,胸膛下的心臟怦怦跳。
直到許久以後他依然記得這個手帕下的吻,記得這天的月光是奶油色的,記得那刻他的心跳有多快。
*
宋醉沒有在家休息太久,翌日他就收拾好書包準備上學,餐桌旁的男人走過來泛著撒嬌問:“多休息兩天行嗎?”
“不行。”
不解風情的少年搖了搖頭:“交的學費不能浪費了。”
滬大物理係的學費四千一年,對比許寧兩萬七的學費不算貴,但平攤下來每天十六塊,他休息兩天就是平白虧三十二塊,加上他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賀山亭輕輕摸了摸宋醉的頭,背好書包的少年麵色如常在他手上親昵蹭了蹭,像是狐狸崽崽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人。
望著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宋醉,他心裡一小塊兒地方極為柔軟,突然不想繼續裝窮了,在少年將要走出門前他問:“要是我騙了你怎麼辦?”
宋醉出門的步伐停了停,隨意從筆袋裡拿出一支筆,不僅啪地一聲折斷了還扔去了垃圾桶:“問這個問題乾什麼?”
賀山亭看著那隻被輕鬆折斷的筆,壓下坦白的念頭,平靜地將藥裝進少年書包裡:“沒什麼。”
宋醉感覺阿亭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什麼地方奇怪,他懷著疑惑朝學校走去。
他一進教室同學們便敬佩盯著他,尤其是體委目露淚花,他衣服下起了雞皮疙瘩,在這種匪夷所思的環境裡按下了對阿亭的疑惑。
他剛想找前排的侯泉問個明白,早自習前的校園廣播聲情並茂介紹著感動校園人物。
負責評選感動校園人物的是校報,因為響應校領導號召每周都會評一次,所以大到照顧殘疾哥哥小到拾金不昧都會入選。
當然這跟他沒什麼關係,他每天不是看書就是上課,拾金不昧的機會都沒有,然而緊接著他在廣播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廣播裡的聲音聞者傷心:“這周的感動校園人物是來自物理一班的新生宋醉,在運動會的拔河場上他奮力拚搏,告訴了我們堅強不屈四個字怎麼寫,令自己的班級贏得了勝利,可他自己卻透支身體倒下了,因病沒有參加第二天的運動會。”
“但宋醉同學的精神沒有倒下,在這股精神的激勵下物理一班不斷在賽場上創下輝煌,聽眾們你們哭了嗎?不管你們哭沒哭我反正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