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無稽之談。
宋醉不止沒哭聽得想砸廣播,他生病跟拔河沒半點關係,廣播裡卻把他描述成悲情英雄,連他遲到都說成身體不好艱難做出的決定。
不會有人信這種東西吧?
然而就在廣播的下一秒,自習教室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體委走過來激動說:“你知道我們班沒人文筆好,這篇介紹詞是我們班集體投稿的,所有的努力都會被看到,辛苦宋醉同學為我們班做出的貢獻了。”
宋醉在心裡緩緩說了句草,難怪昨天帶著水果籃上門探望他,比起在廣播裡丟人他寧願不要。
他思考著怎麼砸廣播,體委的話一說完全班起立異口同聲對他說:“辛苦宋醉同學了!”
宋醉很久沒有融入到一個集體中,或者他說他連這個世界也很難融入,每天沉浸在書本裡,像是如此就能忽視自身的空蕩感。
麵對同學們的熱情他抿了抿唇,沒有砸廣播也沒有砸椅子,低頭翻開書安靜看著,隻是耳朵紅了紅。
好在他的論文準時登上了《物理學報》,下午院裡將五萬塊的獎勵打到了他的賬戶,令他忘了上廣播丟臉的事。
然而放學後宋醉照往常般默默看書,一個接一個的同學跟他說再見,他腦子裡又響起了廣播的回音。
“宋醉同學再見。”
“宋醉同學我先走了。”
“明天見呀。”
他心裡忽然湧上十分奇妙的感覺,不知何時窗外下起了雨,當他望見教室門外拿著長柄黑傘的男人,那股奇妙的感覺達到了最高點。
他以為自己會掙紮在爛泥裡,人生也是爛泥一樣的人生,即使來到滬市考上大學他依然擺脫不了暗色的影子,但他如今好像真的開始了新生活。
他有了群挺可愛的同學們,在寸土寸金的滬市有了一個家,有了不討人喜歡但他很喜歡的……男朋友。
他感覺自己在做夢,夢一醒他還在無法掙脫的泥裡,因而當電話響起他沒有絲毫意外,他安安靜靜收拾好書包。
電話裡的人聲音討好說:“你轉的錢又用完了,醫院說再不交住院費就要趕出去了,我發誓我是最後一次找你了。”
宋醉嘲諷似地勾了勾嘴角,不管他有多努力往上爬,總會有把他拽下來的手,他尤為冷靜問:“這次要多少?”
“二十萬就好。”
電話裡的人聽到他鬆口樂得喜笑眉開。
上次是十五萬這次是二十萬,差不多是他全部的錢,電話那邊的胃口越來越大的,以後還會要四十萬、五十萬。
宋醉對此並不奇怪,這些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已經習慣了,被拖到泥濘裡看不到太陽。
他抬頭望了眼站在門邊的男人,這次想也沒想掛了電話:“做夢比較快。”
說完少年便背上東西走出教室。
他泛白的手指捏著機身,說他自私也好冷血也好,他不想過去那樣窘迫的生活,他過苦日子不要緊,但他不想阿亭跟著他過苦日子。
*
天上飄著銀白色的細雨,出了教學樓賀山亭才撐開長柄傘似不經意問:“剛在和誰打電話?”
宋醉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不想騙對方於是捏緊了電話,餘下良久的沉默,對方仿佛看出他的掙紮溫聲開口。
“你不想說的話我不問。”
賀山亭對宋醉向來很有耐心,不願意把這隻好不容易鑽出來的崽子嚇回去,他將傘麵朝少年的方向傾了傾。
宋醉懸著的心放下了,兩人撐著傘走在校園裡,因為下雨路上的學生不多,倒總有用書本擋著雨狂奔的,濺起一地潮濕的雨。
走到西區教學樓的背麵人更少了,看不到任何人的蹤跡,隻有羽毛被水打濕的候鳥掠過鐵灰色的天空。
傘下的兩人胳膊貼著胳膊,皮膚傳來一片無法忽視的溫熱,宋醉不習慣這樣的親近,忽然對方問了句:“感冒好了嗎?”
“中午吃完藥好了。”
如果不是被問及他都想不起感冒這回事了,他思考要不要拉開胳膊距離時男人停下了。
宋醉正想問怎麼了,可被強硬抵到教學樓背麵乾燥的牆麵上,黑色的長柄傘斜斜攏住他們,下一秒熾熱的吻落了下來。
他們在傘下親吻。
開始隻是試探的淺嘗輒止,溫柔描摹出他嘴唇的形狀,再是撬開他緊閉的唇齒長驅而入,他被吻得透不過氣,手緊緊攥住對方後背的衣服。
冰冷的雨水啪地一聲從傾斜的傘下落到地麵,宋醉後知後覺那句話的意思是——
我可以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