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塊木頭。
以至於很小聲的,“我沒有”,都不被人聽見。
同學們的反應,讓李芙蕖更有底氣,索性哭得更厲害了,抽抽搭搭地控訴:“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你條件困難,可我們是同桌,你也不能這樣啊。”
李芙蕖的朋友幫腔,“就是,芙蕖沒得罪你吧。”
“貴的買不起,七八塊一包的也有啊。”
“連這都要拿。”
在她們眼裡,窮,就是原罪。
薛小婉咬著唇,試圖抬起頭來理論,可一聽她們的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她一遍遍地說著“我沒有”,但教室裡的起哄聲太大,蓋過了她的聲音,或者是,根本沒人去聽她說話。
“我沒有。”薛小婉嘴唇翕動。
教室裡,嘲笑聲、議論聲、李芙蕖的哭聲,交織在一起,成了一張濃密的網,比外頭的陰沉天氣還要令人窒息。
佟辛挺直背脊,寫完試卷的最後一道題目,筆尖停在上麵好久。
李芙蕖那邊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那就報學校,反正你本來就是要退學的。”
一定是語氣太討厭,佟辛忍無可忍,倏地一下站起來。她轉過頭,目光冷冷地盯著說話的人:“她說她沒有,你們沒聽見嗎?”
清冷的一句話像開關,全班瞬間安靜。
完全不敢置信,佟辛竟然替薛小婉說話了!
李芙蕖麵子掛不住,這會反應過來,肯定是不會服軟的,“她說的話也能信?”
“那憑什麼你的話就能信?”佟辛淡聲問。
全班同學瞪大眼睛,內心瘋狂叫囂:臥槽!佟辛和李芙蕖正麵剛!
恰逢時候,趕過來送傘的霍禮鳴,在教室門外腳步一頓。他眉頭皺了皺,然後定在窗戶斜後方,饒有興致地看著佟辛。
李芙蕖大概也沒想到這一出,一臉懵地看著佟辛,沒吭一個字,眼淚倒是洶湧了些。
佟辛還是四平八穩的語氣,“你先彆哭,外頭走廊上的監控範圍可以看到你們的座位。等查完監控,你再哭也來得及。”
李芙蕖氣急敗壞,“你!”
佟辛直視她,“我可以幫你去報告老師。”
一旁的鞠年年早就看不慣李芙蕖的嬌小姐做派,附和道:“就是,查監控,如果事實不符,該退學的就是你哦。”
李芙蕖突然大聲哭起來:“她就是拿了,就是拿了!她這樣的人,拿我東西很正常!你為什麼要針對我?”
佟辛依舊平靜,“為什麼?你心裡沒數嗎?”
教室再一次寂靜如墳。
窗外的霍禮鳴,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
“從老師第一天安排薛小婉當你同桌,你就對她各種嫌棄。拿你的優越感,當做衡量他人道德的標杆,你沒有這個權利。”佟辛一字一字地說。
十幾秒的安靜後,教室忽然的,統一的,自發的,響起瘋狂的掌聲。還有男生吹起長長的口哨。
李芙蕖羞憤難當,大概沒料到場麵會反轉成這樣。她破口大嚷,“和她同桌的不是你,你當然在這兒說風涼話!”
佟辛二話不說,合上試卷,然後直接將桌子搬起來,搬到李芙蕖旁邊。她眉眼淡,平靜說:“換吧,我和她當同桌。”
這操作。
這操作!
全班再一次驚呆。
李芙蕖愣愣望著她,傻了一般。
座位就這麼換過來,隻是李芙蕖把桌子搬到佟辛原來的位置時,新同桌“無辜”地歎了一大口氣,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說:“我怎麼這麼倒黴!”
李芙蕖覺得羞辱,但她剛才就是這樣對薛小婉的,打落牙齒和血吞,隻能乾巴巴地受著。
鬨劇平息,仍有人時不時地往後看。
探究的目光如萬箭穿心,紮在薛小婉身上。從頭至尾,她始終不曾抬起頭。直到一隻乾淨白皙的手伸過來。
佟辛遞過粉色包裝的紙巾,“彆哭。”
放學鈴響。
鞠年年立馬衝過來,一把抱住佟辛激動道:“辛辛子威武霸氣!”
楊映盟也圍上來,今天的愛慕又多了一分。
幾個人收拾書包,鞠年年挽著她的手,嘰嘰喳喳地走出教室。
“李芙蕖這個小白蓮太解氣……咦——”鞠年年忽然收聲,眨巴眼睛看向走廊欄杆那兒。
霍禮鳴一八五的身高太惹眼,再配上他這張有點野的俊臉,存在感淡化了周遭一切。
佟辛看到他,也有點懵。
霍禮鳴走近兩步,把手裡的傘遞過來,“下雨了,你哥讓我來送傘。”
佟辛慢半拍地接過,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霍禮鳴看她一眼就走了。
不知是否錯覺,佟辛總覺得,他轉身的那一瞬,好像是在笑。直到霍禮鳴的背影消失樓梯口,佟辛留意到,他今天,裡麵的那件打底衫是高領。
高領把他脖子上的紋身遮得嚴嚴實實。
回回見到他,他從來不穿高領,大冬天的,露出修長脖頸一點都不怕冷。那麼今天……佟辛恍然,是因為要來學校,怕嚇著她同學嗎?
鞠年年拽著她的手,激動問:“這是誰啊!也太有型了吧!是誰啊辛辛?!”
佟辛垂下眼眸,心思分了岔,忽然就不太想告訴任何人新鄰居的信息了。
她淡聲道:“沒誰,就我哥的一個病人。”
“啊?”鞠年年納悶,“你哥哥不是在ICU工作嗎?他是很嚴重的病?”
“也還好吧。”佟辛語氣四平八穩,“我哥給他做過手術,算是救命之恩。”
“什麼手術?”
佟辛輕輕扯了下嘴角,說:“換了張臉——他以前太醜。”
“……”
“這是他手術後第一次出來見人,怎麼樣,勉強還能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