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兩秒,霍禮鳴語氣薄如蟬翼,冷不丁的問:“是付光明乾的?”
“他沒那麼大膽去動你哥。”程序說:“這逼就這德性,嘴上過癮,確實沒少說整不死你,就找你上頭的人兒。但哪次不跟慫逼一樣。”
霍禮鳴倏地站起身,眉間戾氣蔓延:“付光明最好給老子記住了,罵我可以,敢編排琛哥,明天我就回上海扇他兩大嘴巴!”
寧蔚摳了摳桌角,被這樣的霍禮鳴嚇著了。
他出去接電話,十分鐘後,裹著寒氣回來。寧蔚有點摸不準,試探地問:“你要乾嗎?”
霍禮鳴平靜說:“回上海砍人。”
寧蔚默了默,忽然有些分不清真偽了。等她再想搭話時,霍禮鳴徑直進了臥室,“砰”的一聲關緊了門。
寧蔚這幾天都睡得早,生物鐘難得正常了一回。第二天她起床,卻發現旁邊臥室的門敞開著,床上疊得整整齊齊,霍禮鳴早沒了人影兒。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理智又勸服自己彆多想。
寧蔚一天沒出門,守著中午,下午,可直到晚上,都沒等回霍禮鳴。她給他打電話,發信息,通通沒有回音。
寧蔚有些慌了,想到昨晚他滿身戾氣,刀鋒不藏的模樣,心裡“咯噔”一下漏了節拍。
這邊廂。佟辛下午放學回了一趟家。
辛灩今天下了個早班,燉了雞湯,特意讓她回來吃晚飯。佟家離學校來回就半小時,時間寬裕,吃完飯再去參加晚上的化學考試。
走的時候,佟辛還給鞠年年帶了兩個蜜桔。剛出門,就和迎麵而來的寧蔚打了個照麵。
寧蔚:“妹妹。”
其實寧蔚知道這小姑娘對她不甚友好,主動招呼是有事相問,沒指望得她個好態度。
但佟辛與上次相比像是變了個人,笑容甜美熱情:“姐姐好! ”
寧蔚:“……”
這妹妹和她弟弟一樣,搞得她心裡沒底。她言簡意賅,“你今天見過霍禮鳴嗎?”
佟辛搖搖頭,“怎麼了?”
“他不知抽的什麼瘋,接了個電話喊打喊殺的,我早上起床就沒見他人影了。”寧蔚半抱怨地說完,衝她笑了笑,“要出去?”
佟辛木訥地點了下頭,“嗯,晚自習。”
寧蔚挺和氣地衝她揮揮手,“那再見。”
佟辛去車站的腳步開始飄忽,像被下了蠱似的,腦海裡全是“喊打喊殺”四個字。霍禮鳴喊打喊殺的模樣她又不是沒見過。上一次在巷子裡,他以一敵三的場景猶然一新。佟辛就沒見過囂張狂妄到這份上的人。
她的速度越拖越慢,公交車到麵前了,她遲遲不邁步。
馬路上的鳴笛此起彼伏,聲浪堵耳朵,世界一刹寂靜。佟辛的天靈蓋像被誰用力敲了敲,她本能地轉過身,朝反方向一路小跑。
她先去“仲夏檸葉”奶茶店,這個點生意正好,佟辛仔細看了一圈,沒他身影。
她又去一起吃過飯的早餐店,李伯伯早打烊了。順著這一路,便利店,超市,所有她知道的,他可能去的地方。
結果一無所獲。
佟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弓著背,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所以,他是真的回上海了?他在上海生活了十幾年,有更重要的人,更多的回憶,那才是他真正的棲息地。
清禮算什麼?
一個臨時落腳點,一個日後問他有沒有什麼美好回憶,也隻能想起,哦,還好,沒印象了。
一陣冷風掃過,佟辛跟著一塊兒心涼。
也是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她回憶起這一段,才知道這叫患得患失。
很快,佟辛驀地抓緊褲腿,輕輕擰了半個圈。她想起來了,還有一個地方。
打車去市中心,憑借記憶找到了火鍋店。
火鍋店生意依舊好,不是飯點,裡頭也人滿為患。佟辛喘著氣,站在門口定定望向裡麵。靠窗那一桌,幾個人圍坐著,霍禮鳴靠著椅背,一隻手搭著椅沿子,明亮中,他的手指懸空,閒適地上下輕敲。
大概是誰說了一個段子,他眉目飛揚,笑意在俊朗容顏上漣漪蕩漾。
佟辛忽然眼熱,她猛地低下頭,怕再多看,情緒就收不住了。
店裡的周嘉正推了推霍禮鳴的肩,“誒?那,那是不是上次的妹妹啊?”
霍禮鳴的視線焦點落向窗外,驀地怔住。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推椅子起身,急急追了出去。
“佟辛?”霍禮鳴把人攔住,驚愕問:“你怎麼在這兒?”停頓半秒,他皺眉,“我記得你每天都要上晚自習的吧?”
佟辛始終低著頭,不看他,不說話。
霍禮鳴臉色變嚴肅,“說話。”
佟辛卻一把推開他,跑了。
霍禮鳴懵了下,如果他沒看錯,剛才佟辛望他時,眼睛是紅的。
―
這一耽誤,佟辛回教室時,化學考試已經開考二十分鐘了。
劉伶俐陰沉著臉,雙手環胸盯著佟辛,“既沒有請假,也沒有特殊情況,佟辛,你是覺得自己成績太好不用考,還是不想上我的課?”
全班都瑟瑟發抖。
劉伶俐的女魔頭稱號全校出名,六親不認如鋼鐵女戰士。佟辛遲到二十分鐘,這無疑是讓她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
佟辛緩緩抬起頭,說:“對不起,劉老師。我會在考試時間內完成試卷的。”
劉伶俐的怒火倏地被點燃,“你想證明你成績好,就不用學習,不用尊重老師,不用重視考試是嗎?!”
佟辛張嘴欲辯,劉伶俐把書重重一敲,“滾出去!你不用考了!”
班上登時有了騷動,劉老師提聲:“安靜!考試!”
走廊,穿堂風幾度路過,吹得佟辛鼻子眼睛哪哪兒都難受。她背靠牆,清瘦的身體被餘光拉長,印在地板上黑黢黢的影子。
佟辛抬頭望天,心想,都春天了,怎麼還看不見星星呢。
後續可想而知,劉伶俐這種暴脾氣哪裡會輕易放過佟辛,考試完後又把她訓了半小時,各種打擊諷刺的話往她身上澆。
訓完話,比平時晚半小時才出校門。
佟辛肩膀疼,就將書包反著背在胸口。她慢吞吞地踢著地上的石子兒,遠遠看過去,像一根可憐兮兮的豆芽苗兒。
霍禮鳴在路邊等了她一小時,風把嗓子吹得有點乾啞,他叫她,“佟辛。”低沉的,純粹的,存在感極強的語調,生生聽出了幾分心無旁騖和言不由衷。
佟辛怔然,看過去。
霍禮鳴笑了笑,“這麼晚放學啊。再晚點,我就成冰雕了。明兒新聞頭條,清禮一中門口發現千年冰屍。”
佟辛不為所動,又把頭低下去。長發蓋住她側臉,蓋住了眼睛的濕潤。
“想吃火鍋跟我說啊,還逃課去吃啊?”霍禮鳴調侃的話說到一半,陡然收聲。
地上,一滴滴墜落暈開的濕潤,像雲裡攔不住的雨滴,像天上漏下的月光。佟辛紅透的眼睛再也忍不住,看著他,委屈地哭了起來。
霍禮鳴懵了。
他大概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這他媽是什麼情況?!
“好了好了,彆哭。”他手忙腳亂地圍著佟辛轉,“誰欺負你了跟我說,我替你出氣行麼?”
佟辛哭不出聲,眼淚跟碎珠似的往下砸。
霍禮鳴沒有哄姑娘的經驗,現在百度還來得及嗎?
“你有什麼委屈告訴我,什麼事兒我都幫你做好不好?”他的語氣不自覺地放低,焦急裡,竟無師自通地奉獻出兩滴溫柔。
“佟辛。”
“辛辛?”
“小星星。”
“大猩猩?”
霍禮鳴歎氣,“究竟要怎樣,才能不讓你哭?”
佟辛哭崩了,聽到這句話後卻忽然抬起頭,上氣不接下氣地哽咽:“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訴我……
“要精確到分鐘嗚嗚嗚。”
霍禮鳴:“……”
―
這天深夜,佟辛毫無睡意。
她時刻留意門縫,直到客廳燈光熄滅,她才從床上爬起來,悄然開亮台燈。她拿出手機,搜索算命網。
五分鐘後,結果彈出來,一大段什麼金木水火土,四柱命盤,夫妻宮之類的神乎其神猛如虎的分析末尾,最後兩個字――
絕配。
佟辛看著這兩個字,唇角慢慢上揚。
她吃到了今年春天的第一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