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顆
佟斯年開車來的, 回程,誰都沒有說話。
寧蔚和佟辛坐後座,彆開臉看窗外。霍禮鳴倒是想緩解氣氛, 但佟斯年冰著臉, 下頜骨繃得緊,周身寫著“哥哥不爽”。
這事兒自己人參與,霍禮鳴也不好說太多。
到後, 各回各家。
佟斯年讓佟辛先進去, 他坐在車裡, 手肘撐著方向盤,埋頭深呼吸。靜了一會兒,有人敲車窗。
佟斯年轉頭看過去, 寧蔚彎著腰, 近距離地看著他。
佟斯年下車, 教養使然,他待人仍是溫和的。
寧蔚道歉,“對不起,是我把你妹妹帶去的。”
安靜數秒,佟斯年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嗓子好痊了?”
寧蔚頓了下, “我弟告訴你的?”
“嗯。”佟斯年又問:“那些藥要按時吃。”
寧蔚目光流連於他的臉,然後哦了聲,“我就說他怎麼這麼會買,一吃就有效。”
“那些藥買不到,我自己配的。”
佟斯年毫不掩藏, 坦蕩直言。眼神交彙的時候, 他眼裡像有一匹黑絲絨,泛著隱晦的光, 很能蠱惑人。
寧蔚混跡過六朝金粉,見識過聲色犬馬,哪能被輕易拿下。她以動製靜,望著佟斯年。
佟斯年抿抿唇,說話的時候喉結微微滑滾,“你真對我沒印象?”
“當然有。”寧蔚說:“你是那小姑娘的哥哥。”
這顯然不是佟醫生期許的答案,他的心像海綿,被一拳打癟一角。兩人沒再說話,真實演繹什麼叫她眼中的陌生人。連“再見”兩個字,好像都沒必要多此一舉。
佟斯年看她一眼,“剩下的藥還是要吃完,多休息。”
說完,他鎖車欲走。擦肩而過時,寧蔚忽的出聲,“我怎麼可能對你沒印象啊。”
女人聲音像黑夜驟然燃燒的煙花,輕輕道:“每周來聽我唱歌,右手邊中間位置,每次都點一杯‘墮落天使’。這麼捧場的迷弟,誰會不記得。”
寧蔚說完,悠然自得地朝家走。佟斯年清冷的目光注視她的背影,撞出一圈漣漪波瀾。
―
日子平順過。
佟辛不是戀愛腦,從小習慣養成,什麼年齡該以什麼為重,她拎得清。比如,她確實對霍禮鳴有好感,可以承認,可以直麵,但絕不會為之墮落。
五月中旬第二次年級月考,她的成績依舊名列前茅。月考過後這一陣,她開始準備六月份四大名校聯合舉辦的演講比賽。這種比賽雖是學校之間的角逐,但四大校在省市赫赫有名,自然會得到更多關注。
清禮一中自願報名的很多,經過三輪內部篩選,真正報上去的就佟辛和高三的一位學長。
佟辛準備演講稿,不斷修改潤色,核查資料。課間休息的時間都貢獻了。鞠年年覺得她這樣可累,“辛辛你周末在家多籌備一下嘛。”
佟辛神色平平,“不了。”
下旬,她的演講稿經過幾個老師過目提建議,終於確定下來。參賽在即,佟辛回家路上都故意提早兩站下車,邊走邊背。
這天照舊,佟辛背得太認真沒看路。霍禮鳴跟了她一站路,她都無知無覺。
霍禮鳴忍不住出聲,“還走?踩到狗屎了啊。”
佟辛條件反射地跳起來,“哪裡啊!”
霍禮鳴樂死了,背後兩三米,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黏你鞋底了。”
佟辛抬起一隻腳,真還看了看,無語道:“你騙我。”
“你想什麼這麼入神?”霍禮鳴走過來,“嘴裡還念念有詞的。”
風大,佟辛往他右邊站了點躲風。“背演講稿,我下星期要參加比賽。”
霍禮鳴登時來了神,“這麼厲害啊。”
佟辛嘁聲,“還有更厲害的呢。”
――對你有好感這件事,說出來怕嚇著你。
“那你把我當老師,來來來,做一遍演講我聽聽。”
“沒彆的。”佟辛說:“全英文,怕你聽不懂。”
“……”霍禮鳴點點頭,“不用怕,我是真的聽不懂。”
佟辛抿嘴輕笑,手指揪了揪腿側。
霍禮鳴瞧見她這動作,說:“背吧,我幫你看路。有狗屎了提早告訴你。”
有那味兒了。佟辛扇扇鼻子,一臉嫌棄地望著他。霍禮鳴哈哈大笑,順手拎著她外套上的帽子往她腦袋上戴,“拿獎了請你喝奶茶。”
人走遠,鼓勵的話猶在耳邊。
佟辛摸了摸被他蓋過的腦袋,抿唇隱隱笑。連日的忐忑和不安煙消雲散,她覺得,至少做這些事情,還是有人對她懷抱期許的。
比賽前幾天,領隊老師問佟辛,需不需要給幾張入場券,讓家裡人來現場加油。佟辛想都沒想便拒絕。
這不是佟辛第一次參加比賽,她沉著冷靜,小小的身軀迸發出無限可能。時隔很多年後若再回首,這一天的比賽,像浩瀚海洋裡,大浪淘沙過後的珍珠,微小,銳利,卻明亮亮的,不卑不亢,閃閃發光。
佟辛一舉摘得桂冠,以領先榜眼的巨大分差。
評委席裡不乏相關專業的大學教授,低聲交流,全程對這個女生報以讚許眼神。
獲此殊榮,清禮一中麵上有光,還特意開了表彰會,並且將佟辛的演講稿張榜公示。甚至還提議辦個座談會,誠邀佟辛父母來校傳授教育經驗。
佟辛一口回絕掉,平靜得像死湖,“不用的老師,我父母很忙,沒時間來的。對了,還請你們不要以任何方式告訴他們。”
老師:“……”
境界這麼高的嗎佟辛同學。
比完賽第二天,佟辛放學回家的時候,在路口碰見了霍禮鳴。確切來說,霍禮鳴是特意等在這。遠遠的,就對她揚起笑臉,“可以啊,這顆星星。”
佟辛慢下腳步,停在原地。
霍禮鳴朝她勾了勾手,“答應你的,請你喝奶茶。”
其實佟辛看到他時,心情是很好的,還伴著一點小激動。可一聽到這句話,她臉色就變了。
“你知道我拿獎了?”
“知道,還是第一名。”霍禮鳴語氣散漫卻真誠,“挺厲害的嘛小鋼炮。”
佟辛忍不住打斷:“你在哪裡知道的?”
“就社區那麵牆,你上光榮榜了。”
準確來說,是賽委會將檔案這些轉到了對應的社區。這些佟辛都無所謂,她腦子裡隻有一個恐懼:
爸爸媽媽知道了。
佟辛臉色難看,霍禮鳴皺眉,“怎麼了?”
她木訥地搖頭,遲鈍兩秒後,拔腿就往家裡跑。
不良預感總是分外精準,開門,就看見辛灩獨坐沙發,弓著背,一隻手撐著額頭。家裡冷鍋涼灶,如一朝倒回嚴冬。
“媽媽。”佟辛小聲。辛灩沒回頭,語氣不加掩飾的失望,“辛辛,你答應過媽媽的。”
佟辛沒吭聲,揪著手指站在原地。
辛灩側過頭,眼裡的堅決,平日平滑的額間都泛出了皺紋,“爸爸媽媽不一定非要你考金融專業,若有彆的更好選擇,我們一定是支持的。但這樣的比賽,媽媽真的不希望你去參加。”
佟辛聲音乾裂,強撐著一分羸弱的堅持,“我沒有彆的意思,我就是,就是試一試。”
“試試也不可以!”辛灩陡然大聲。
佟辛隨之肩膀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