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了閉眼,然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毫無猶豫地重新打電話給佟辛。
女音重複:“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霍禮鳴手指都在發抖,按了幾下才點開微信,他在黑暗裡,顫著手,給佟辛發了條信息:
[對不起。]
隨即,霍禮鳴站起身往臥室去,邊收拾行李邊給程序打電話。程序和周嘉正在一塊兒浪,接得倒是快,“乾嗎呢霍師傅,我這手氣正好著呢。”
霍禮鳴聲冷如冰,“我今天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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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預報很準,說變天就變天。一早起來,外頭天空灰蒙摻雜著濁雲。福子她們擔心地看著還在睡覺的佟辛,昨晚上起來上廁所,分明聽到了佟辛躲在被子裡哭。
陳澄輕輕敲了敲,“辛辛,我給你帶早餐呀,你想吃什麼?”
佟辛睜了睜眼,又翻了個邊,“沒事,我不餓。”
陳澄努努嘴,沒再勸。和福子出了寢室才說:“我都不忍心了,剛才辛辛的眼睛都是腫的。”
薇薇小聲:“是不是和18哥吵架了?”
福子護短,不由分說地開罵:“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佟辛哭了一晚上,嗓子疼得厲害。室友們走後,她壓根就睡不著。猶豫許久,才慢吞吞地將手機開機,係統剛啟動完成,鈴聲便響起。
付光明來電。
佟辛甩了甩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異樣,“付先生。”
“怎麼回事,手機關機啊。”付光明腔調帶笑,“再不接,我就要開車來你學校了。”
“抱歉,我手機沒電了,才發現。”佟辛敷衍道。
付光明笑嗬道:“中午有事件嗎?我請你吃飯。順便再聊聊我堂妹的案子,我剛又想起了些事,應該對你的論文有幫助。”
佟辛完全不在狀態,她太清楚,腦子現在不適合思考。於是乾乾脆脆地拒絕:“對不起,我來不了,我今天有點私事。”
付光明直接把她的退路堵死:“不耽誤你太多時間,你出來吧,我現在就在你宿舍門口。”
佟辛愣了愣,無語片刻,隻能赴約。
她臉色太差,補了層粉底也掩不住倦容。付光明果真等在宿舍外,一身花色polo衫,架著墨鏡,發型也是精心打理過的。
他對佟辛笑得那叫一舒暢,“周末睡懶覺啊?”
佟辛擠了個笑,剛準備找借口拒絕。付光明說:“中午一起吃飯,江記者也在,你不是有事兒要谘詢他嗎?正好了,當麵聊。”
佟辛一權衡,江飛是胡教授好心推薦的,對方不厭其煩地幫她答疑,於情於理,至少應該表示感謝。付光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辭也不像話。
一路往西邊開,路上,付光明一直找佟辛聊天。
佟辛本就心情低落,隻能做到禮貌應答,但聊久了,她實在不想聊了,乾脆扭過頭看窗外。
付光明忽問:“你和霍禮鳴是怎麼認識的?”
佟辛皺了皺眉,心裡掂量了番,這人一直說自己是霍禮鳴他們的朋友。據她的了解,霍禮鳴在上海的圈子,真正玩得好的,基本上都知道他倆的戀愛關係。
這個人,要麼是在故意裝傻。
要麼,就壓根不是所謂的朋友。
佟辛豎起警惕,笑了下,“一塊兒玩的時候認識的。”
她不動聲色,假裝玩手機,側了側身,迅速給程序發了條信息:
[程哥,你認識付光明嗎?]
“感情真好啊。”付光明笑著說:“抓緊時間發短信呐。”
他從後視鏡裡瞥見佟辛故意躲他的動作,但沒看清是在跟誰聊。
一句話,佟辛徹底斷定,這人絕非良善。
她猛地出聲:“麻煩您將我放下,我有事,這飯我吃不了。”
付光明依舊是笑,“再大的事兒,也不能不吃飯不是?急什麼,都快到了。”
佟辛態度堅決:“我要下車。”
付光明彎著一邊唇角,看似在笑,目光卻陰沉}人。
手機鈴聲打破氣氛,他一看,另一邊唇角也彎起,接聽。程序的吼聲帶著極大的憤怒:“付光明你他媽有病是不是!佟辛要是少一根汗毛你試試!”
付光明一腳油門踩到底,“行啊,試試就試試。”
飆起來的車速帶來失重感,佟辛沒感受過,本能得一聲尖叫。
程序聽見佟辛的聲音了,“付光明,我草你媽!”
佟辛心一橫,反手去奪他的方向盤。這一力氣撞得付光明猝不及防,車身也動扭西拐。誰不怕死啊,付光明沒想到這妞這麼虎。他語氣凶悍:“你乾嗎!”
佟辛豁出去了,冷聲:“你停不停車?”
她拿包狂砸付光明的臉,“給我停車!”
輪胎摩擦地麵聲音刺耳,付光明差點撞上前麵的車,不得已把車刹住。佟辛早有準備,把背包裡的東西倒出來,趁他動手之前,直接拿包罩住了他腦袋。
佟辛趁機迅速下車,拔腿就往後跑。
付光明狼狽而追,“我今天非把你給辦了!”
到底比不上男人的速度,佟辛胳膊肘被大力扯住,扯得她關節脫臼一般得疼。還來不及回頭,突然,付光明一聲痛叫,鬆開她,被人撲倒在地。
佟辛怔怔地望著從天而降的霍禮鳴。
他像從地獄修羅場裡爬上人間的惡鬼,目光是冰的,像沒有意識的喪屍,對著眼前的獵物,隻有一個字:死。
霍禮鳴一腳踩到付光明臉上,眉間猙獰,“我他媽有沒有警告過你!有沒有?!”
付光明嘴巴被踩歪了,一個字都說不出。
周嘉正和程序匆忙趕到,齊齊上去扯霍禮鳴,“冷靜點!”
付光明惶恐畏懼,又憤懣不平。
霍禮鳴慢慢蹲下去,鬆開腳,揚手就給了他一耳光。接到程序電話,說佟辛和付光明在一起時,最強烈的情緒,不是憤怒,而是無望、害怕。
他一想到佟辛可能受到的傷害,就和血肉儘失的空空軀殼一般,腦子一片慘白。
程序和周嘉正看了看佟辛,心驚肉跳。
周嘉正拍了拍霍禮鳴的肩。
霍禮鳴慢慢轉過頭,和三米遠的女孩兒,目光搭了個正著。
佟辛眼神茫然,目光定在他身上。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卻又真實存在的霍禮鳴,暴戾、強悍、不計生死。這帶給她的,不僅有震撼,還有些許不適應的陌生。
霍禮鳴的心,一下子就痛起來。
這熟悉的眼神,讓他想起少年時,被養父養母兩次丟棄的感覺。
心如巨石沉底,錘打熔煉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這一分心,付光明掙脫桎梏,狼狽陰鷙地衝佟辛冷笑,“你不是在查資料嗎?行呐,我再告訴你一個事兒。我那堂妹為情跳樓自殺,你知道是為了誰嗎?”
程序“靠!”的一聲,怒吼:“你他媽給我閉嘴!”
晚了。
付光明湧現報複的快|感,欣賞著佟辛茫然而又衰落的神情,“就是你男朋友,霍禮鳴。不然他為什麼離開上海去清禮?就是因為犯了事,當縮頭烏龜、過街老鼠,躲得遠遠的!”
六月入夏,正午陽光灼熱,這一瞬,像燒滾的岩漿,從佟辛天靈蓋澆灌而下。她像被關進火爐裡炙烤,情緒燒得粉碎。
隻一眼。
霍禮鳴那根對命運從未彎曲過的脊梁,徹底斷了。
這是他26年來第一次,骨子裡的驕傲和硬氣,軟綿無力地跪了地。
就在他以為佟辛會頭也不回地離開時,她竟然一步一步走了過來。走到受傷站不起來的付光明麵前,沉靜的目光自上而下審視他。
“你撒謊。”
“你的口蜜腹劍和心坎藏奸。”佟辛一字一句,嘹嘹嚦嚦,“讓我覺得,你更像一個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