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濃之時3
佟斯年什麼時候走的, 寧蔚已經說不出個具體時間。
天真做夢最美,卻忘記了,夢, 往往不會實現。
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的阿芙, 很久以後仍對這一晚記憶猶新。她沒見過這麼凶的堯哥,也沒見過這麼反差極致的男人――明明可以恃臉行凶,偏偏還能用拳頭說話。
野, 太野了。
這男人離開的時候, 背影落寞, 仿佛刻了四個字:
緣起,緣滅。
阿芙更沒見過,站在那兒搖搖欲墜, 傷心消沉的寧蔚。
刑堯被砸了幾拳狠的, 心裡憋著火, 叫囂著讓人追上去。寧蔚大聲:“站住!”
就都不敢動了。
刑堯脾氣上頭,又被寧蔚這一嗓子喊得腦子發懵。他沒克製住,聲音也不小,“這是我的地盤!”
寧蔚睨他一眼,像是披了一身霓虹, 眼眶也跟著紅了。
她什麼都沒說,往外走。
刑堯後悔不已,拔腿就去追,“蔚蔚,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抓住寧蔚的手, 不想她離開。他寧願寧蔚撒潑胡鬨甚至發脾氣都好, 但寧蔚仰著臉,目光還是那樣清冷。
這個眼神, 比什麼話都傷人。
刑堯一點一點鬆開她的手,狠著心說:“你彆後悔。”
寧蔚點了下頭,“嗯,我明天就辭職。”
刑堯真的瘋了,“是不是為了那個男人?!”
寧蔚忽然想笑,笑自己。
如果真是為了那個男人,兩年前、或者更早之前,她或許已是另一種人生了。太絕對的愛,無論深情還是步步緊逼,都會讓她感到窒息。
那種,有著負罪感的窒息。
寧蔚不顧身後人的勸喊,徑直衝向外頭。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也不知道跑出去後能改變什麼。她隻想知道,佟斯年到底去哪裡了!
秋夜風冷,撲了一臉。冷空氣鑽入鼻子裡,細微的疼痛收縮著毛細血管。寧蔚一下子又定住了腳步,站在原地不動。
她神色茫然,明明是熟悉的接口,卻好似天旋地轉,不辨方向。站了兩分鐘,寧蔚腦子裡的血涼下去,慢慢的,又轉身回去了。
而路邊的梧桐樹後麵,佟斯年無疑是再心碎一遍。
他無數次期待她回頭。
回頭啊寧蔚,隻要你回頭,我就在身後。
―
佟斯年去藥店買了一堆藥,櫃員看見他負了傷,“哎呀,你就靠抹藥可不行,得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謝謝,我自己是醫生。”付完錢,拎著東西就走了。
回到酒店,佟斯年費勁脫了衣服,用指腹輕壓痛感最明顯的腹部,一輕一重,沿著周圍擴散。他心裡有了數,沒傷內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哪哪兒都是淩亂的,腹部上的線條因為呼吸的急促,也變得越發明顯。
剛才那個男人,出手是真狠。
佟斯年上藥的時候,眼睛都不眨,更疼一點才好,疼到忘乎所有,就不用再為這一夜傷心難過了。
後半夜,他有點發熱,傷口引起的。
佟斯年從床上爬起來,重新看了眼傷得最厲害的那道口子,好家夥,發炎感染了。他尋思著這樣不是個事兒,於是大半夜的,又一個人出去找診所吊水。
―
晚上這一出,在圈子裡炸了。誰都知道堯哥和一男人乾了一架厲害的。刑堯什麼人,在他發小那個圈裡都得稱一聲小太子。三十歲的男人了,誰還有事沒事去衝動,可見是真踩了他底線。
並且,寧蔚和刑堯鬨掰這事兒,也在外頭傳得有聲有色。
寧蔚這性格,在聲色場裡討飯吃,實在算不上討喜。剛來B城的時候,兩場子就把名氣唱出來了,這麼一個美人兒,實在勾人心魂。示愛送花的從不缺,也不乏有權有勢的男的。彆說約會吃飯,寧蔚連花都不收,實實在在地打男人的臉。
要麵子的,對她那點傾慕就成了愛而不得的恨意。不少人放話,說寧蔚假清高,不過是價格沒談攏。甚至還有無聊打賭的,看到底多少錢,能讓這女人陪.睡一晚。
後來刑堯把一嚼舌根的揪出來,當場甩了他兩耳光,“你他媽再在外頭編排她,嘴都給撕爛你的!”
自此,流言隱匿。大夥兒都心照不宣,寧蔚是刑堯的女人。
但隻有他們身邊人清楚,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寧蔚從未和刑堯越矩,哪怕一點點的曖昧和餘地,都沒給對方留。
寧蔚有一次酒後吐真言,“我叫他堯哥,但真的,我每次看到他,都想到我弟弟。他長得太像我弟弟了。”
“那他不像你弟弟,你就會喜歡他嗎?”
“哪有那麼多喜歡啊。”喝醉了的寧蔚風情種種,醉眼看人都帶著春水一般。她笑,“姐姐從不談喜歡,姐姐隻愛人。”
“那你愛誰?”
問題一出口,場子都寂靜了。
寧蔚笑啊笑啊,笑得眼眶都濕了,她垂著頭,長發遮住側臉,輕聲兩個字:“愛他。”
昨晚寧蔚說要辭職,不是撂狠話,一大早的,行李都給收拾好了。
後來有人敲門,大老板來了。明凜比他們大幾歲,也是當初對寧蔚拋出橄欖枝,讓她來B城發展的伯樂。這兩年,他給的平台,確實讓寧蔚事業穩定,讓她感受到了那麼幾分久違的安全感。
明凜和她談了很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說:“你是我帶來的人,要走,也得我同意。刑堯那邊,我會說他。”
剛從寧蔚家出來,就接到刑堯的電話,語氣急不可耐,“怎麼樣,勸動了嗎?還走嗎?”
這幫手說客找得準,還真把人給留了下來。
刑堯鬆了口氣,又覺不解氣,靠的一聲,“就沒見過這麼犟的女人。”
明凜風輕雲淡地問了句:“你真喜歡她?”
“廢話!喜歡啊!不是,你這話什麼意思?”刑堯急了。
“真不是勝負心,好勝欲?”
“滾蛋。”
寧蔚請了兩天假,哪裡都沒去。她也不知道佟斯年回清禮了沒,想問又不敢問。她甚至還想給佟辛打個電話,號碼都摁出來了,手指一猶豫,還是放棄。
寧蔚找到清禮人民醫院的掛號網址,沒有急診的醫生排班,但有急診科室的座機號。
“您好,請問佟斯年醫生的號還有嗎?”
“沒有了喲。”
“那他明天出診嗎?”
“這兩天都沒排班,他休年假了。”
電話掛斷,手機握在手心,寧蔚心裡冒出不好的直覺。但阿芙說,這兩天酒吧很正常,堯哥沒來過。
寧蔚稍稍放了心,或許,真的隻是自己太敏感而多想。
或許,佟斯年已經回了清禮,再也不會想起她。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擁有遠大前程,以及,有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匹配的女孩兒,共度餘生。
寧蔚低了低頭,下意識地去摸煙。才發現,那盒半年都沒動幾根的煙,早就抽完了。
一夜沒睡,寧蔚倒頭入眠。
夜幕深降,她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其實未接來電有很多個,隻不過這一個才剛好把她震醒。
阿芙在那頭急急道:“蔚姐,剛才出事兒了!”
寧蔚心頭一沉,“怎麼了?”
“我是聽人說的啊,晚上酒吧裡來了個客人,堯哥攔著不讓進,又起爭執了,好在沒動手。但堯哥特生氣,現在在包廂裡呢。”阿芙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告密:“我剛在門口偷聽,堯哥在打電話,說什麼,‘給他點教訓長記性’。”
寧蔚沒慌,問:“什麼客人?看清他長相了嗎?”
這倒沒有親眼所見,因為阿芙過去酒吧的時候,鬨劇已經收場了。她安慰寧蔚:“不過我聽小六說的,他聽到那客人提了句,晚上坐飛機要走。”
阿芙這些話說得虛虛實實,很明顯在照顧寧蔚的情緒。
寧蔚一針見血:“是昨晚上和刑堯打架的那個對不對?”
阿芙小聲說:“對。”
“刑堯怎麼說的?”
阿芙支支吾吾的,“他可能就是開玩笑。”
“阿芙。”寧蔚直接打斷,低聲道:“這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已經欠了他,很多很多了。”
阿芙在門口偷聽到,刑堯查到了他叫佟斯年,知道他是個醫生,並且說,要找人弄弄他。
晚上十點的酒吧,生意正是興隆時。
寧蔚把車直接開到門口,門口侍者都認識,喊了聲“蔚姐”。
寧蔚車鑰匙都沒拔,推開車門就往裡走。
黑色風衣都快與這夜色融為一體,她隻化了淡妝,口紅是身上唯一的亮色。路過的服務生紛紛打招呼,“呀,蔚姐你來了啊。”
寧蔚:“刑堯呢?”
“堯哥在樓上包間呢。”
寧蔚抿了抿唇,抽出酒盤裡的一支黑啤,風風火火地上了樓。
服務生覺得這狀態不對,對著耳麥通報:“蔚姐上去了。”
寧蔚上樓,猛地一下推開門。
裡麵歌舞升平,男男女女蹦跳擁抱。刑堯坐在沙發上,翹著腿,叼著煙,見著寧蔚時,眼裡有光有期盼。
所有人自發讓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