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顏族長一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婦道人家不明就裡,男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顏世海一家又找上了門。
男人女人孩童一大家子,個個如喪考妣,滿身臟汙,如過街老鼠。
顏翰河怕他們亂說話,想叫顏世海兄弟單獨進裡麵談,顏世海也不知受驚過度還是什麼,竟在院子裡就嚎哭起來。
“……這幾日家中婦人上街買菜,先是被人譏諷,再出門就被人指著鼻子罵,差點被打……兩個孫兒也被從義學攆回家了……今天一大早大門被人潑了糞……我們出來收拾,被人圍著扔爛菜葉子……
“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族叔你可不能不管我們……”
不光他哭,女人孩子也哭。
一大家子哭成一片,簡直雞飛狗跳。
顏翰河額上青筋亂跳:“那你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我這不是來找族叔做主……”
“那也沒讓你跑到家裡來!”顏翰河低吼。
“族叔,難道你要過河拆橋……”
“我過河拆橋你的頭……”
此時,顏翰河哪還顧得上什麼臉麵鎮定,他幾乎可以想象,今天顏世海帶著一家人大張旗鼓找到家裡,明天外麵會傳成什麼樣。
好你個顏青棠!
一環套一環,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顏少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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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誰也不要怨誰……”
暖陽透過槅窗灑射進來,窗外的芭蕉綠蔭如蓋。
窗下,一身素白的顏青棠,隨性地靠在羅漢床上,一手拿著賬本看著。
看得出今天姑娘心情不錯,素雲幾個丫鬟自然心情也好,便撿了些姑娘愛吃的點心湯羹端來,想把最近瘦了一圈的姑娘補回來。
“我又不是豬,吃不下了……”
顏青棠嫌棄地推開瓷碗。
鴛鴦小圓臉上滿是黯淡,俄頃淚珠撒下,可憐兮兮。
“姑娘你看你瘦的,昨兒侍候你沐浴,都能看見骨頭了……”她邊說邊抹淚,“姑娘瘦成這樣,身邊丫鬟卻個個吃得體圓如豬,打今兒起,鴛鴦也不吃飯了……”
顏青棠無奈扶額:“我吃還不成?”
一旁,素雲和如夢掩口竊笑。
看來姑娘不吃飯,還得上鴛鴦。
至於個個體圓如豬?
也就鴛鴦是個胖鴛鴦的,她們很瘦的好不好?
銀屏從外麵走進來,手裡拿著一本冊子。
“姑娘,這是要送去謝家的聘禮,張管事讓我拿來給姑娘看看,若是沒有添減,就照冊子辦了。”
顏青棠放下賬本,接過冊子。
時下招贅,也需聘禮,招贅的人家需向被招贅者下聘。
不光有聘財,還需寫明婚書。
諸如是否承嗣,男方入贅後可需改姓,生育孩子後跟男方姓還是女方姓,若女方家有長輩,贅婿是否與女方家長輩養老,又是否與本家父母養老等等。
不過一紙婚書,隻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至於招贅後是否能過得順心如意,多數還要看人心。
顏青棠在心中暗歎一聲,正翻著冊子,一個小丫頭走進來稟報:“姑娘,吳家奶奶來了。”
正說著,一個身穿深藍色素麵褙子,月白色褶裙,約莫有雙十年華的女子走了進來。
“蘭姐姐,你怎麼來了?”
顏青棠下榻穿鞋要迎她,被吳錦蘭按住了。
“行了,你彆下來,你我還客氣什麼?”
坐下後,丫鬟上了茶,端來點心瓜果。
“蘭姐姐你怎麼一個人來了,沒把倩兒和小月月帶來?”
話出口,顏青棠意識到自己失言。
她家新喪,確實不太適宜帶孩子過來,也是之前吳錦蘭每次來都會帶上孩子,她一時給忘了。
“那日我和瑾哥來吊唁,當時人多,也沒機會跟你說話,我想著你家喪儀應該畢了,便來看看你。你怎麼又瘦了?”
吳錦蘭人如其名,像朵被嬌養的蘭花,生得白皙秀麗,性格溫婉。她比顏青棠大兩歲,今年二十一,早在五年前便已成親,如今生養了兩個孩子。
吳家在距離盛澤約有四十多裡的震澤鎮,震澤和盛澤一樣,都為吳江大鎮,以絲紡為主。
不過不同於盛澤乃蘇鬆兩地最大的紡織重鎮,及絲綢布匹集散地,震澤臨近太湖,當地桑園密布,主要以產絲為主。
吳家在當地也算薄有家底兒,有綢緞鋪子、染坊織坊若乾,另還有一座大桑園。
因為都是做絲織生意的,早先吳老爹便和顏世川認得,兩家算得上是世交。
“我哪有瘦,怎麼都說我瘦了?可能是我穿得素,所以顯得瘦?”顏青棠摸了摸自己的臉。
一旁,鴛鴦插嘴說:“奶奶你可彆聽信我們姑娘的話,她就是瘦了,瘦了好多,昨兒奴婢侍候她沐浴,都能看見骨頭了,可她就是不承認自己瘦了。”
吳錦蘭和顏青棠交情好,連帶彼此的丫鬟也都相熟,所以鴛鴦的插嘴也沒人斥責。相反吳錦蘭見她皺著胖臉,滿是心疼的可愛模樣,被逗得笑了起來,順勢附和了兩句可不是她就是瘦了。
一旁的丫鬟婆子都被逗笑了。
笑畢,鴛鴦和銀屏引著吳錦蘭身邊的丫鬟婆子下去了,隻留了素雲在一旁侍候。
“你沒事就好,我就怕你像我當初那樣,幾個月緩不過來,當初若不是懷了月月……”
月月是吳錦蘭的小女兒,今年兩歲多,當時懷著她的時候,正逢吳家老爹去世。
“如今看著你還好,我就放心了,有些事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