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是啊,總會過去。”
不論誰死了,太陽總會升起,日子總要繼續過。
見顏青棠神色黯然,吳錦蘭不禁有些愧疚:“瞧瞧我,好不容易鴛鴦把你逗笑了,我又說這些不著五六的話惹你不開心,咱們不說這些。”
兩人又說起彆的來。
期間,吳錦蘭看見放在一旁的聘禮冊子,拿過來翻了翻又放下,略有些感歎道:“這樣也好,當初我就勸你不如聽了顏伯伯的,招個贅婿進門,也不知你為何反感,還跟顏伯伯鬨了幾天氣。”
顏青棠笑了笑:“那時我忙都忙不過來,哪有什麼閒情逸致去成親。”
“也是,你跟我終究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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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吳錦蘭是一朵嬌養的蘭,顏青棠就是一棵鬆。
同樣是女兒家,幼時經常在一起玩耍,可隨著年紀的增長,兩人卻趨向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個讀書識字,看男人才會看的經史子集,一個也讀書識字,看的卻是女德女訓。
再之後,一個被爹帶著進桑園進織坊,去各地行市街集,了解一匹絲綢是如何製成的,需要多少人工,多少生絲,而吐這些絲的蠶,又需要吃多少桑葉。
把這些生絲織成絲綢,又需要多少時間,一個織工每月能織多少絲綢,所織絲綢又能換銀幾許,綢緞行把這些絲綢布匹收上來,運到各處去售賣,又能獲利多少。
另一個卻是開始學習女工,學著穿針引線、繡花做鞋,烹飪飯食。
及至都長大了,顏青棠越來越忙,吳錦蘭漸漸變得足不出戶,兩人見麵時間也越來越少,但所幸是打小的情誼,關係並不曾改變。
直到吳錦蘭十五那年,吳家老爹沉屙難治,卻礙於長女生性柔弱,唯一的男丁尚年幼,隻能為女兒招贅。
吳錦蘭總是問顏青棠為何不願招贅,卻不知顏青棠排斥招贅,恰恰是因為她。
彼時,在得知蘭姐姐要招贅後,顏青棠心裡是祝福的。
可隨著贅婿張瑾的入門,雙方不免因吳錦蘭有了些交際。
張瑾在入了吳家後,就接過了吳家所有生意,都是做絲織相關,少不得打交道。尤其顏家生意做的大,吳家很多生意其實還要仰仗顏家照顧。
起初隻是因為下麵人報上來的一點小事,因此顏青棠對張瑾有所留意,漸漸地一些小端倪小齟齬越來越多,讓顏青棠得出一個結論。
張瑾似乎並不是個好人。
隻是此子心機深沉,做事小心,一直讓她抓不到確切實在的把柄。再加上吳錦蘭十分依賴丈夫,吳家也沒有可以壓製他的人,顏青棠隻能將這些晦澀壓在心底。
……
“你也是的,月月還小,離不得你,你為了來看我,就將撇下她在家中。”
吳錦蘭根本沒想到顏青棠是在套她的話,遲疑了下說:“我聽瑾哥說,顏家似乎發生了些事,好像是顏氏族中來人逼你了,我實在放心不下你……”
解疑了,為何蘭姐姐會在這時候來,為何見到聘禮冊子不驚訝,反而似乎早就知道她要招贅。
這幾天隨著外麵流言蜚語滿天飛,她招贅的事並不什麼秘聞。
可顏青棠也了解吳錦蘭,她作為一個後宅婦人,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根本沒有接觸外界消息的渠道,且震澤和盛澤的距離並不近。
她是怎麼知道的?
隻能是有人告訴她。
所以是張瑾讓她來的。不,正確應該是張瑾想讓妻子來,才會告訴她這些。
張瑾為何想讓吳錦蘭來?
所以所謂的齟齬就是這麼產生的,此人心眼太多,心計也太深,讓人如鯁在喉,卻又沒辦法直言。
畢竟整件事若細究起來——本就為外人所知,張瑾知道後思及妻子和顏青棠的關係,便告訴了妻子,也不是什麼值得介意的事。
但顏青棠若以此為借口,說點什麼張瑾的壞話,隻會讓人覺得她小心眼。
可恰恰是諸如此類的事太多了。
“對了,榮哥兒還好吧?”
提到榮哥兒,吳錦蘭露出笑容。
“榮哥兒好著呢,上個月我去看過他了,人吃胖了,比以往也懂事了不少。說起這個,我還要謝謝你,當初多虧你幫我教訓了他一頓,又把他送去洪山書院。你不知道為了他,我跟先生私下裡賠了多少罪,暗裡為他哭了多少次,偏偏瑾哥總說小孩就這樣,等再大些就懂事了……”
看著閨友白皙嫻靜的臉,顏青棠暗暗歎了一聲。
等大些?多大?
江南富庶,稍微有點閒錢的人家,都會將孩子送去學堂讀幾年書,吳家倒也把榮哥兒送去了學堂,卻是隨著他的心意去或不去。
一個幾歲孩童,哪裡懂得讀書的重要?沒人管,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還到處惹是生非。
吳錦蘭是個婦人,顧忌弟弟幼年喪父,不忍多加管教,可張瑾也眼睜睜看著隻縱容不管教,若妻子去管反而製止,那就有問題了。
隻是這一切太隱晦了,又沒有確實把柄。
怎麼說?
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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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錦蘭並沒有留太久,也是還惦著兩個孩子。
她走後,顏青棠繼續看聘禮冊子,覺得沒什麼要添減的,就讓銀屏拿去給張管事照辦即可。
之後,她讓素雲去取了個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