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夏和洲一個毫無身家背景之人,能穩坐此地縣官多載?
皆因一般人他做不了啊。
當年夏和洲上任,首先麵對的難題就是織造局強行派織,下麵民怨沸騰。
機戶們找縣官老爺,縣官老爺無能為力,機戶們不舍棄家出逃,隻能找大商求他們降低絲價,給一條活路。
顏世川不忍機戶受苦,便出麵聯合其他商賈地主,竟可能的降低絲價,至少讓機戶們在完成派織之餘,還能留有一絲剩餘求個溫飽。
這種想法無疑是損人不利己,從者甚少,若碰見有其他商賈不願,顏世川便降價賣自家桑園產出的生絲。
即使如此,也杯水車薪。
這其中種種,夏和洲再清楚不過。
都說為商者多看重利益,譏詭狡詐,可夏和洲卻知曉此說法不適用於顏世川此人,這也是他為何願意與其交往。
說白了,今天夏和洲會冒著風險‘徇私’,很大程度都是顏世川留下的餘蔭。
顏青棠很清楚這些,因此她步出縣衙後,一直處於沉思狀態。
“姑娘?”銀屏有些擔憂道。
“回盛澤。”
本就是引蛇出洞,如今人家出招了,她也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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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
園中,正在賞景的錢姨娘詫異道。
此時正值春色滿園之際,尤其江南的春天總是來的比其他地方要早,明明才四月,園子裡已是百花盛放,姹紫嫣紅一片。
顏家大宅是典型的江南式建築,有一個很大的、用來賞景的園子。
江南這地方都流行修園子,哪個富商家若沒有個拿得出手的園子,說出去都會讓人恥笑。
顏家大宅曾經過多次擴建,主要修的也是園子。不過顏世川不是為了麵子才屢屢擴建園子,這還與其妻宋氏有關。
宋氏體弱,常年不能出門,有個園子賞玩,也能疏解心情。
不過如今倒是福澤了錢姨娘一乾人等,顏青棠總是不在家,可不是隻有她們能享用?
“回了,我遠遠瞧著,大姐也不像是受了傷的模樣。”顏瑩撚起一顆杏兒,一邊吃一邊道。
顏青棠遭遇襲殺,旁人不知,卻瞞不過家裡人,下人們被禁了口,卻禁不住錢姨娘她們,私下彼此早有議論。
母女二人正說著話,馬姨娘和孫姨娘來了,還帶來了三姑娘顏嫿,和四姑娘顏妍。
“我們一同去看看大姑娘。”
進了亭後,馬姨娘也沒坐下,而是直接對錢姨娘說。
錢姨娘揚了揚眉:“去做什麼?”
“你這人有沒有心肝?”馬姨娘皺眉道,“大姑娘遭遇危難,如今又被顏世海家告到縣衙,要平分家產,這種時候我們不該去看看?”
“我才不去,我去熱臉貼冷屁股?”
錢姨娘還記恨著出殯那次,顏氏族人群聚集福堂,她們惶惶不安,顏青棠卻隻讓她們回去。
每次都是這樣,讓她們少管閒事。
既然如此,那她就少管閒事了。
想著,錢姨娘瞥了馬姨娘一眼:“要我說你就喜歡瞎操心,也不想想就以她的性子,能允許有人虎口奪食?估計早有主意了,這樣的事也不是頭一回!”
上次那些人不也來勢洶洶,之後铩羽而歸了?
“什麼叫虎口奪食?”
彆看馬姨娘在顏青棠麵前老實恭敬,懟起錢姨娘可不口軟。
“這家業本就是老爺和太太的,如今老爺太太不在了,那就是大姑娘的,守護自家的家業,怎麼叫虎口奪食?
“你倒是個忠心的狗腿子。”錢姨娘翻了個白眼。
馬姨娘氣得直瞪眼。
孫姨娘忙出來勸道:“其實馬姐姐擔憂並非沒有道理,如今老爺沒了,隻靠大姑娘撐著這個家,有什麼事我們也該多關心關心才是。”
“你把人家當一家人,人家可沒把你當一家子,這偌大家業也沒分給我們一厘一毫,也輪不到我們去操心。”
錢姨娘語氣涼涼:“要我說啊,要是實在守不住,不如就分出去,總歸還能剩下一半。再說以我們的身份,我就不信那過繼的嗣子敢對我們不敬。”
這話無疑是點了炸雷,馬姨娘驟然變色。
“你在說什麼風涼話?!”
大家都被錢姨娘這話驚得不輕。
顏嫿皺眉指責道:“錢姨娘,你是不是魔怔了?彆人來搶顏家的家產,難道我們還要雙手奉上不成?在嗣子手下討生活,和大姐姐當家能一樣嗎?”
顏瑩也沒想到她娘會冒出這樣一句話,急道:“娘,你瞎胡說些什麼啊?”
見自己激起眾怒,錢姨娘似乎也有些慌了,眼珠亂轉解釋:“我不就順口一說,你們上綱上線什麼?”
又匆匆去拉顏瑩,道:“走走走,賞個景兒都不舒心,咱換個地兒。”
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馬姨娘氣得嘴唇直抖。
半晌,她轉頭看向孫姨娘。
“你該不會也是跟她一樣的想法吧?”
孫姨娘怔了下,忙道:“怎麼會?我又不是她,眼皮子淺,又沒腦子,三姑娘說的沒錯,大姑娘當家,念著我們侍候老爺一場,總不會虧待我們,若換個人當家,還不知什麼光景。”
“你能這麼想就行!可千萬彆犯糊塗,這種時候我們大家得一條心。”馬姨娘說得格外苦口婆心。
“這家業本就是大姑娘的,我們三個沒進門之前,就是這樣的。你是聰明人,也知道你我她三個,當初是怎麼進門的……這些年來老爺太太沒虧待我們,也沒虧待三位姑娘,我們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事。”
“這些道理我都懂。”
“我省得。”
馬姨娘帶著女兒走了,孫姨娘卻徑自出神。
“娘……”
孫姨娘看了看一臉茫然的女兒,暗歎一聲,拉著女兒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