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這個顏青棠瞧見自己第一次起,她就瞧不起自己,總是這麼漫不經心,又似乎一切儘在掌握。
總是一口一個張瑾,他現在不是以前的那個張瑾了,是吳家的姑爺,吳錦蘭的丈夫,吳家真實的掌權人。
可每次與她對話,她的神情、她的語氣,總讓他恍然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兒子眾多一條褲子幾個人穿的破落戶。
可羞惱的同時,張瑾也鬆了口氣。
顏青棠這個人一向護短,若吳錦蘭真對她說了什麼,她絕對會報仇不嫌晚當場把自己大卸八塊,絕不會用如此隱忍的口氣警告自己。
蘭兒終究是心軟的,總要顧念著孩子。
至於顏家……
他眼中閃過一絲怨毒之色,也許很快就沒有顏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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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船,顏青棠方露出唏噓之色。
她在想吳家的事。
忽地,她眼角餘光掃到窗外站著個人。
其實之前在吳家跟蘭姐姐說話時,她就看到窗外有個黑色的衣角,那想來方才她和蘭姐姐說的話,都被這個景聽見了。
“唏噓什麼?”
顏青棠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來到窗前站定,像他一樣看著外麵的江麵。
“隻歎人心難測。”
所以,這就是她寧願隨便找個男人借子,也不願成親找個良人的緣故?
人心難測,無法掌控。
既然無法掌控,那就不要,省時省力。
“你何時回蘇州?”
這船走的是回盛澤的水路。
“急著回蘇州做甚?”她漫不經心道。
隱約中,有一聲低笑,顏青棠沒有聽見,但瞞不過景的耳朵。
麵具下,俊臉一片黑。
隻差一口老血吐出來,想問問:你是不是忘了蘇州還扔了個季書生在那院中?
“我要在盛澤留兩日,”頓了頓,她又說,“你彆忘了你家大人讓我做的事。”
周旋兩方勢力。
而盛澤,有顏瀚海。
景沒有再說話,顏青棠安靜了一會兒,也來了興致。
她趴在窗沿上,見景就站在窗外凸出的那窄窄一條上,哪怕偶爾風浪來了,船有些顛簸,也巋然不動。
不禁問:“你這是輕功嗎?”
“是。”
“有輕功的人應該都很厲害吧?”至少宋叔就不會。
景看了她一眼:“還好。”
還好是什麼意思?
可顏青棠卻突然想起,蘆墟蕩那次她落水瀕臨昏厥前,突然感覺自己升了天,是不是就是有人用輕功,把自己從水裡提了起來?
這輕功應該不是人人都會,那是不是當時救起自己的人,就是這個景?
“那次蘆墟蕩,應該就是你救的我吧?”
景又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才說:“是。”
“我當時還以為自己看到了神仙呢,事後我以為是夢,原來不是夢啊。”她趴在窗沿上,托著下巴道。
“……”
“對了,當時我還做了個夢,我確定那是夢。”
景再度看過來。
“我夢見小時候去觀音廟會,看見了觀音。”
說完,她站直起來,懶洋洋地轉身離開了窗前。
早上起的太早,她有些犯懶。
不過她沒有去睡下,而是去了軟榻前,靠臥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一旁幾上放著的賬本。
一陣風吹來,船不顯得往前顛簸了一下。
讓顏青棠看來穩如崖邊蒼鬆的景,竟腳下不穩踉蹌了下,雖然他很快就站穩了。
麵具下,一張俊麵泛起可疑的紅。
觀音?
莫名的,他竟想起那《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唱詞。
宮裡也有戲台,母後最喜看話本,後來經常有命婦們進宮,便改為多看戲,他曾陪著看過幾次。
那唱詞唱道:
“英台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痕?”
“耳環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雲,村裡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梁兄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這女人!
她是在調侃他雌雄莫辨,長相俊美?
還是——他其實是被調戲了?
微風拂起了窗紗,軟榻上的人兒,不知何時竟歪著睡著了。
男人來到榻旁,俯身看她。
看她眉看她眼,看她睡時格外嫻靜的臉,又想看看這張看似嬌弱的麵孔下,到底生了一副何等的七竅玲瓏心肝?
尤為狡猾,尤為狡詐,尤為冷心無情。
撩撥了那季書生,如今又來撩撥暗衛景……
素雲走進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嚇得她就是一個激靈,正想說什麼,那景護衛又直起了身,麵無表情地轉頭看向她。
“她睡著了。”
他拿起榻上的薄毯,為她蓋上。
素雲心裡這才安穩下來,“謝謝景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