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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爺是抱著請罪的心態來的。
也是他清楚不能再拖,再拖宋家這邊更饒不了他。
可那位顏少東家到底人在何處?大人都連夜跑到鎮江衛堵大門去了,也沒找到人。
聽完章二爺一番哭訴,宋文東慢悠悠道:“你說棠兒啊,她在家呢,昨兒半夜回來的,可是受驚不輕,這會兒人正睡著。”
章二爺直接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也不知是驚的,還是喜的,不過看他臉色,應該是喜多於驚。
“宋家大爺,你可真會嚇人,老夫快被你嚇死了。”
宋文東不陰不陽道:“我還沒管你問罪,你反倒找我問罪上了,我信任你,讓我外甥女一人跟你出門,連個丫鬟都沒帶,你倒好,出事了就扔下她一個姑娘家跑了。若不是我外甥女那護衛忠心耿耿,一直暗中跟著,這次恐怕小命不保,到時候你章二爺有幾條命可以賠?”
章二爺也心知自己這事做得不地道,不拿出誠意來賠禮,這一關恐怕是過不去,忙又是賠禮又是道歉,把態度做得足足的,這才終於見到顏青棠。
不過這會兒天也亮了。
“罷了,二爺既這麼有誠意,青棠也不好怪你。不過無端遭此大禍,二爺總要給個說法,總不能讓我糊裡糊塗吃這場虧。”顏青棠神色淡淡道。
章二爺抹了把臉,也心知有些事瞞不住。
就算現在不說,看大人那樣,顯然是對他的說法動了心,後麵此女還是會知道,何必再繼續賣關子。
於是就把其中內情大致說了說。
總的來說,就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如今江南和沿海一帶,但凡稍微有點背景的,哪個不在海裡頭撈飯吃?
頂多是能力大點撈多點,沒啥能力少吃一些。織造局有市舶司的路子,但竇風他們也有自己的路子,那就是走私。
但章二爺不覺得他們是在走私,因為他上麵的上麵和市舶司也有關係,說是市舶司管著對外的海商貿易,實際上市舶司那群酒囊飯袋能管著誰?
這偌大的江浙,數不清的士族豪商,你官大,還有人比你官更大,背後盤根錯節的關係,嚇都能嚇死你,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揣著明白裝糊塗。
總的來說,如今能在海上撈飯吃的,要說多也不多,但能扯出名號的不過那幾家,織造局占著大頭。
無他,織造局有絲綢。
當然明麵上肯定不是織造局的名義,而是以葛家為名,可實際上都知道葛家背後是誰,那可不光隻一個織造局,背後藏了多少勢力,反正外人是看不清。
至於竇風等人,算是後起新秀。
本身地方衛所就有巡海之權,揚州衛又占地利之便,你貨物想運往海外,首先你得從各地聚集過來啊,你運過來就要經過運河。
就如同顏青棠之前猜想,幾個衛所就借著地利之便,從中設了關卡,反正你不讓我入局,我就各方麵卡著你,看你難受不難受。
那揚中島就是貨物集散地之一。
仗著這點,竇風等人並不怕織造局,甚至與其鬥得有來有往。
唯獨在一點,竇風這一夥人被壓得死死的,那就是絲綢。
由於蘇鬆一帶的絲綢都被織造局和葛家把控,能漏出來的極少,偏偏那些洋商們就喜歡絲綢。
因此拿不到絲綢,竇風等人隻能眼睜睜看著織造局和葛家吃大頭,他們隻能撿點零碎邊角料,例如從茶葉和瓷器上找些賺頭。
所以顏青棠的出現,對他們的意義不言而喻。
“二爺,都說了這麼多,您也就彆賣關子了,我不信僅憑竇指揮使,就能吃下這麼一片。”顏青棠套話道。
章二爺苦笑。
本身他也知道瞞不住,本想一點點透露,裝腔作勢拿捏住此女,可誰叫他們理虧,再不給誠意,人家就被嚇跑了。
“司馬都司。”
都司又是都指揮使司簡稱,也可用此來稱呼一省都司最高長官都指揮使,一般一個都司下轄製數個衛所,及數量不等的千戶所、百戶所,掌管一省之軍務。
顏青棠早就有預料,但此言落到實處,尤其讓人震撼。
見顏青棠麵露震撼,章二爺也有幾分得色,撫了撫胡子道:“所以少東家,您選到這邊可不虧,您在那邊隻能給人打打下手,隻能吃葛家吃剩的,來到這邊,您就是這。”
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到時候誰不捧著您,敬著您?這偌大的江蘇,乃至江浙,您都能橫著走。”
此言雖有些浮誇,但不中亦不遠矣。
冥冥之中,路似乎又被打開了一些,哪怕沒有欽差等人,顏家似乎又找到了新的依仗。
很快,顏青棠在心裡搖了搖頭。
她知道就代表景知道了,景知道就代表欽差和太子都知道了,以後這些人恐怕個個都要下大獄,她可不能走向歪路。
眼中隱含著同情,顏青棠想了想道:“二爺,此事茲事體大,這一夜發生了這麼多事,您老又丟給我這麼大一個震撼,讓我先緩緩可好?明日我再給您答複?”
又道:“說實話,回來後我並沒有休息好,總是被噩夢驚醒。”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章二爺自然不能說什麼,隻說讓她好好休息,他先回去。
待他走後,顏青棠看向窗外。
“他說的話,你可都聽見了?還是去給你家欽差大人去一封信吧。”
景從她背後走來,道:“你不回蘇州?”
顏青棠不禁揉了揉額頭。
他對蘇州是有什麼執念,天天想讓她回蘇州?
不過也是該回去了,蘇州那邊還有很多事,還有個季書生,且回去後景大概也就不會日日跟著自己了,正好讓彼此都冷靜冷靜。
“待我跟舅舅說一聲,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