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話題再度回歸到——現在該怎麼辦?
打從二人說話時,四周便有不少人豎著耳朵聽。
在蘇州這地界做絲織生意,想要越過顏家可不行,多多少少都要打些交道。因此顏家在這一行裡,算得上是風向標,大家自然都想看看顏家是如何處置。
“張老爺也知曉,我近日少有出來,到底該怎麼辦,還得問問那幾位。”
哪幾位?
蘇州葛家,常州趙家,鎮江的齊家,嘉定的劉家,還有鬆江的柳家。加上盛澤顏家,一共六家,算是整個江蘇絲織行業的巨頭。
當初這絲織商會,便是這幾家組建起來的,因此六家在行業裡的地位不言而喻,商會定下的規矩,是整個絲織行當都要遵守的。
當然,你要不遵守也行,怕是下回再做生意,就寸步難行了。
“那行,老夫等著,如今您是不知道,真是亂成了一片……”說著,這張老爺又唉聲歎氣起來。
顏青棠點點頭,出了這間茶室。
出門後繼續往前走,是一條長長的遊廊,遊廊兩側花草樹木繁茂,還有各種奇石點綴,十分清幽。
走到儘頭,是一座高大敞闊的屋子。
屋子裡布置的像茶室,有博古架、各種古玩字畫,還有一個茶台。有桌有椅,但沒有主位,兩排三座黑漆木雕的太師椅麵對麵擺著。
隻有這六個座,就代表六大家,若商會有什麼規矩改動,必須六大家全部到齊才可。
有仆人上了茶來。
顏青棠靜靜坐著喝茶。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另外幾家人就要到了。
果然,也不過半個時辰,另外幾家的人紛紛到來。
口裡都說沒想到竟趕這麼巧,實則個個心裡都清楚,如今亂成這樣,往日不在蘇州的,恐怕也都來蘇州了,不露麵是因為人沒到齊,也是想看看其他幾家的動作。
幾人見到顏青棠,紛紛都是一陣寬慰,讓她勿要傷心難過,仿佛當初暗中猜測顏家會不會因為顏世川的死而倒掉,不是他們似的。
顏青棠也清楚這幾人都是老狐狸,與他們說話都要仔細了再仔細。
幸虧當初他爹當眾點明過,以後她就是顏家的當家人,每次出入商會,都是帶著她同來,也沒少讓她代表顏家來此議事。
她與這些人打過多次交道,自然不懼。
一通閒話說完,六人一一坐下。
趙家的趙三爺率先開口道:“現在亂成這樣,我知道各家都有難處,但這麼著下去可不行,那絲價再漲就破天了。”
這位趙三爺四十多歲的年紀,穿一件黑灰色緞麵袍子,其本人長相斯文,因此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可不是,都去拱那絲價,讓我說,就算真拱破大天去,今年的絲也是不夠用,不如都洗了洗了睡。”
齊家的齊六爺就和趙三爺是截然不同的風格,一看就是商人本色。
圓胖的身材,說話有些粗魯,不熟悉的人還以為他沒什麼城府,實則在場的都清楚他是個老狐狸。
剩下,嘉定劉家的劉四爺沒說話,鬆江柳家的柳五爺也沒說話。
但要論這裡麵最低調,還屬葛家的葛大掌櫃。
是的,在座的無不是各家嫡係主事人,唯獨葛家派了個掌櫃,雖也姓葛,但都清楚是個下人改了主家的姓。
因此,這絲織商會雖是六家說了算,但另外幾家大多時候沒有把這位葛大掌櫃放在眼裡,頂多是顧忌下他背後的葛家。
“顏少東家,不,現在應該叫顏東家了,你怎麼說?”齊六爺笑吟吟,把苗頭指向顏青棠。
問她怎麼說?
她能怎麼說?在座的誰不清楚,彆看表麵都在問怎麼辦,實則私下底搶絲都快搶瘋了。
沒有這群人的爭搶,絲價能漲成這樣?
都是老狐狸,都喜歡把彆人頂在前頭,自己在後麵坐收漁人之利。
她爹還在世時,她爹是個熱心腸,喜歡走在前頭,所以這六家哪家勢力都不比顏家小,偏偏凡事總是顏家頂在前頭。
當然,這其中也有他爹聽了顏瀚海的話,有故意為之的原因所在,但顏青棠還是很厭惡這些人。
尤其是——
她將目光移到葛大掌櫃身上,忽閃了下,又移開。
以往不知道,虧她還一直以為葛家低調,現在知道真相後,隻想回到過去扇自己幾巴掌。
人家是低調嗎?
不,人家是雞賊。
顏青棠不想用聰明形容葛家的人。
“各位叔伯,青棠是晚輩,又適逢守孝,消息不如各位靈通,你們問青棠什麼意見,一時半會我還真說不好有什麼意見。”
她低頭做含蓄態。
表麵大家不言,實際上可沒人信她。
沒意見你收什麼絲?你顏家搶絲可不比彆人搶得少。
“大侄女,你這麼說就不對了,若論絲綢,還得看蘇州,咱鬆江這邊多是產棉,可若是看蘇州,還不得看你顏家嗎?”柳五爺笑嗬嗬道。
“瞧瞧五爺這話說的,顏家的跟腳可不在蘇州,而是在盛澤,蘇州可是葛家的地界,你這麼說把葛家放在哪兒了?”
旁人隻以為她是推脫之詞,又或是故意調侃轉移話題。
無奈有人敏感,看了她一眼。
劉四爺笑嗬嗬出來湊趣:“那照這麼說,我們還是問問葛大掌櫃的意見?”
葛大掌櫃五十多歲的年紀,身材乾瘦矮小,本身話就不多,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老夫,老夫……”
“都說是個掌櫃,你們問他做什麼?他能做得了什麼主?”齊六爺皺眉不耐道,“行了,彆都在這兒打哈哈了,都是圓管的蔥,在這兒裝什麼蒜?”
他拍桌而起,將炮口對向顏青棠:“若非你顏家不守商會的規矩,在市麵上大肆收絲,現在絲價能漲成這樣?你顏家作為六大家之一,卻違背商會規矩,該給我等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