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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棠猜想沒錯,宋天一夥人確實被人纏住了。
而一直跟在後麵的疾風司的人,一看情況不妙,也顧不得去幫宋天他們,忙驅馬追著馬車而去。
“都跑快一點,頭兒走之前可是下了死命令,這差事要是辦砸了,人出了什麼事,咱們都得受罰。”
幾人奔命似的往前趕,可哪裡趕得上發狂的馬。
這邊,顏青棠知道不能這麼下去了,她必須要自救,不然不等彆人來殺,這麼快的速度摔出去,她不死也殘。
尤其,她可能懷著身子。
這時候,她突然想起景來,想著這時候你怎麼不在了?又想起書生,也不知他現在走到哪兒來,若還能相見,又該如何處置他。
她強忍著頭暈想吐,用兩隻手抓著窗沿往前挪著。
一點點地挪。
挪到車門旁時,這裡的顛簸感明顯比車廂裡更強,迎麵而來的風刮得她眼睛都睜不開,隻能強睜著眼,努力去看韁繩在哪兒。
上天保佑,那控製馬的韁繩掛在車轅把上!
一定要一次成功,若一把抓不住,她可能會被摔出去。
顏青棠深吸一口氣,一手摳著車門,空出另一隻手去抓韁繩。
幾乎是下一刻,摳著車門的手被震開了,她反射性抓住車轅,另一隻扯出一個東西,往身前一拉。
她抓住了。
“馬兒,馬兒,你快冷靜冷靜,快停下……”
她顧不得手上的疼痛,一邊念叨著,一邊抖動著韁繩,試圖想安撫馬。
可根本沒用,也不知這馬到底受了什麼刺激,根本不聽使喚。
她力氣不夠,即使這韁繩連著轡頭,也扯不動馬。
眼見無用,她眼中漸漸泛出絕望之色。
風,迎麵呼嘯。
這時,遠處一道波光閃入眼底,顏青棠意識到那是一條河。
有河!
雖然停不住馬,但是可以讓它衝進河裡。
到了河裡,有浮力就可以卸力。
這就是她跟素雲的一線生機!
顏青棠來不及多想,拚儘全力扯動韁繩。粗糙的韁繩割破了她的手,鮮血轉瞬間染紅了韁繩。
即使如此她也沒鬆手,拚命地拉扯著。
終於在她的拉扯下,馬疾衝的方向調轉了一些。
“素雲,你醒著沒?”
“姑娘……”
“若是醒著,就爬出來,等會兒馬車會跳進水裡,你……”
滿頭是血的素雲,摳著車壁,一點一點挪出了半個身子。
“千萬彆暈了,等會車快衝進水裡時,你要以最快速度離開馬車,也免得被帶入河底……”
“你家姑娘一向命大,這次肯定不會死,所以你也不會死。”
“你不是說還要等我生了孩子,幫我照顧小娃娃,你要是死了,誰幫我照顧孩子?”
“姑娘,素雲……素不會死的……”
十丈。
六丈。
三丈……
幾乎是轉眼間,馬車衝到了河邊。
可為何這裡的河畔竟有石欄?
絕望的光芒在閃爍,顏青棠幾乎是下意識站了起來,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狠狠地刺在馬臀上。
一陣嘶鳴,馬劇烈地彈跳起來。
越過了,越過了。
“快跳!”
明明是落水,她卻激動地想哭。
‘撲通’一聲,河水在岸邊掀起一道巨浪。
顏青棠也瞬時被河水吞沒,但幸虧有水的浮力,車廂並沒有砸在她身上。
她強忍著疼痛從河裡冒出了頭,轉瞬又想起素雲,忙去找素雲。
“姑娘……”
素雲從水中浮起,此時她已處於瀕臨昏厥狀態,全靠一股意誌。
“先醒醒,快上岸。”
兩人幾乎是手把手從河裡爬了起來。
“姑娘,你沒事吧?我的頭好暈……”
素雲很狼狽,頭臉上全是血,血又混著水,沾了她一身。
“你先彆暈,趕緊走,我怕還有人來殺我們……”
正說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直朝這裡而來,伴隨著而來的還有陣陣人聲。
“在這裡,人還沒死……”
完了!
顏青棠心裡一涼,但還沒放棄,拽著素雲就跑。
“姑娘,你彆管我,他們不會殺一個小丫鬟的,你快跑……”
素雲推了她一把,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見此,顏青棠也顧不得悲傷,踉踉蹌蹌往前跑去。
“快殺了她……”
“又有人來了……”
“哪來這麼多瘟神……”
恍惚間,她摔倒在地。
一輛馬車行了過來,停在她的麵前。
此時的她已然力竭,意識也已經模糊,下意識對車上的人道:“麻煩,救我們離開,事後必有重謝。”
隱約中,她看見車上下來一個人,此人身材高大,穿一襲大袖青衫。
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了起來。
“我的……丫鬟……”
下一刻,人已不知事。
男子皺著眉,看著眼前分外狼狽的她,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倒著的丫鬟。
“去把人帶上來,離開這裡。”
很快,馬車沒入夜色中,將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殺丟在身後。
.
顏青棠醒了。
醒來後,愣了一會兒,下一刻去摸自己的肚子。
“你腹中的孩子沒事,我已經讓人去通知顏家的人,告知你安全無事。”
聽到這個耳熟的聲音,她抬頭看過來。
是他,顏瀚海!
室中燈光暈黃,隻他那裡的燈光明亮一些,照映著他清雋溫和的麵龐。
他麵前擺著一張長條桌,上麵放了幾卷卷宗,此時他正在翻看卷宗,若非這間屋子是臥房擺設,顏青棠還要以為這是他的書房。
顯然他已經在這裡待很久了,似乎在等她蘇醒。
“怎麼會是你救了我?”
下一刻,她感覺到身上的疼痛。
不光身上疼,肚子疼,手也很疼,她手上裹著厚厚的白布,被延緩的錐心刺痛在此刻襲來。
“你不要亂動,你的手傷得很重。”
顏瀚海走過來,低頭去看她的手可有滲血。
顏青棠卻下意識躲了開,眼中含著警惕。
見此,顏瀚海在心中苦笑一聲,往後退了一步,被躲開的手背去身後。
“葛家最近瘋了,織造局讓葛家填歲織,卞青讓葛家顧生意,葛家左右為難,結果就是兩邊都得罪了。彙昌票號拿走葛家兩萬畝桑田,是壓死葛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本身有這些東西在,總還是有人願意保葛家,如今桑田易主,意味著葛家失去了最後的利用價值。大概是卞青與彙昌票號的人達成了什麼協定,卞青並沒有出手幫葛家,葛家瘋狂之下,不知怎麼就知道是你從中作梗,煽動彙昌票號奪了葛家的桑田,便把恨都泄在了你身上。”
顏青棠想起黑老九那份大禮。
大概是從這裡,葛家知道是她從中作梗,可彼時她卻並沒有自覺,反而去了趟商行,簡直是送上門給人殺。
“那你為何如此巧的出現在那?”
是啊,怎麼就偏偏他去得那麼巧,救下了她?
“我說湊巧,你定是不信。”顏瀚海收拾著桌上卷宗,“這麼說吧,自打那場博買後,我便一直留意著你的事情,想找機會拉攏你,因此才洞悉葛家的動作。”
可他還是來遲了。
那般情況下,她能保住命,完全靠她自己,他頂多就是把人撿了回來。
還有——
顏瀚海目光落在她腹處,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一個未婚姑娘,為何竟有了身孕?”
之前大夫把脈說她有孕,他是萬分不信的,可事實容不得他不信,他這才想到也許他還是錯漏了一些她的消息。
“此事與你何乾?”
“我與你父到底有一份交情……”
顏青棠打斷他的話:“以叔伯身份?大可不必。”
見此,顏瀚海的話自然說不下去了。
“大夫說,你動了胎氣,如今不易挪動,以免小產。你好好養身子,把身子養好了再離開。如今葛家正瘋著,保不準你回去後,他們還要下手,住在這裡,至少你在安全上無憂。”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顏瀚海微微一哂,拿起卷宗走到屋外,吩咐下人照看好,便離開了。
顏青棠望著床頂上的承塵。
沒想到她竟真有了。
她想去摸摸小腹,手卻一動就疼,隻能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丫鬟端著一碗藥,走到床前。
“姑娘,你的藥。大夫說,姑娘醒來後,便要喝一碗藥,安胎用的。”
在丫鬟的幫扶下,顏青棠撐起身把藥喝了。
隻這一番動作,便讓她頭暈目眩,渾身疼痛。
她再度躺回去,丫鬟幫她蓋好絲被。
頃刻,一陣疲累襲來,她再度陷入昏睡中。
.
顏瀚海走出去,抬眼便看見韓娘站在廊下。
“你怎麼在這?”
韓娘撐起笑,走了過來。
“我來看看四爺,都三更天了,爺怎麼還沒去歇著,顏姑娘讓下人照看著就是了,大夫不是說沒有大礙?”
“她大概要在這住一陣子,你吩咐下人侍候好。”
韓娘忙應是,又一直陪著顏瀚海回到他平時休息的書房。
此時夜已深,下人們大多都睡了,書房裡隻留著一盞小燈,小廝旺兒倒是沒睡,一直守著。
“四爺,你回來了?”
旺兒接過卷宗,服侍他脫去外衫,又往臉盆中倒了水,服侍他淨手淨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