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二十天之前。
喬翼橋知道這次的拍攝工作會十分辛苦,但沒想到還沒開機，就遇到了這麼大的阻礙。
而其中推進最困難的，居然是置景工作。
這是與找演員同步進行的工作。
喬翼橋對電影畫麵有極高的要求,主要也不是他想這麼要求,而是看過這麼多片子了，審美的層次自然而然的就不會太低。
這部片子的置景團隊的是郝製片幫忙找來的，要價很低。
可如此低的報價帶來的問題也是巨大的。
他們的美術團隊……有點問題。
美術指導是郝製片推薦來的,名叫金煥。
他的主要工作是負責整個影片的藝術氛圍指導,包括置景、服化道等等。
而金煥本人在業內也算是小有名氣，尤其擅長現代景的指導工作。
他聽完喬翼橋的整個創意之後也是大呼過癮,很快便籌集起來一個三人的小美術團隊。
其中主美術一人,名叫淩厲，副美術兩人。
按理說主美術主要負責完成美術指導的交待的繪圖任務，而究竟是他自己參與繪製,還是交給副美術去完成，美術指導就不操心了,喬翼橋自然也無所謂。
因為預算就這麼多,喬翼橋在小何做出來的預算表上還又給他們壓了一下價格,留出了彈性空間。
有經驗的美術團隊也大概明白導演的意思，所以也會控製預算。
其實雖然美術團隊人數少,任務量還是挺艱巨的,他們不僅要對六間教室、操場、水房、老師辦公室甚至宿舍進行整體設計，還有些細節的設計，比如牆上的標語、水池的顏色，等等……
喬翼橋知道他們也忙不過來，於是從幫裡找了幾個人當做助理去幫他們完成一些不需要太費功夫的活兒。
他們手底下動作也快，畢竟整個樓的底子也都有,不出幾天就設計出來了。
喬翼橋所希望的，整體的風格就是破敗而又頹廢，具體可以參考《牯嶺街殺人事件》和《艋舺》中的樣子。
但喬翼橋沒想到，有了這麼明確的要求，金指導的團隊呈現卻十分不儘如人意。
出來的效果看上去像是青春偶像電影中的樣子，預算也控製的不好。
喬翼橋找來金煥和淩厲等人，再開會，連著開了四五個小時，對方連連道歉。
但第二天，出來的稿子還是一塌糊塗。
喬翼橋非常罕見地有些著急了。
於是當天深夜，他便走到了美術組所待的房間。
這時候夜已靜深了，隻剩下兩個副美術還在吭哧吭哧畫圖，見喬翼橋這麼晚還沒走，也吃了一驚。
但這兩個人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把手頭上畫的東西都塞進了背包裡。
“你們那些都是設計圖吧？”喬翼橋問道，“就這麼塞包裡行嗎？”
現如今大部分的美術繪圖工作都會在電腦上進行，但
很多美術從業者的習慣還是打印下來修修改改。
說著，
喬翼橋就走上前去。
兩位副美術嚇了一跳，
都顯得有些慌亂。
“我們的圖……不能對外的，”其中一個帶著圓眼鏡的女孩說道，“您彆看了。”
喬翼橋這人一百四十斤有八十幾斤的反骨，於是偏偏走上去，查看起來。
這圖不看不要緊，一看就挪不開眼了。
喬翼橋十分喜歡。
這才是完美符合他心裡預期的場景，之前那些都是什麼垃圾啊。
“我覺得這些圖比你們交上了的好多了，”喬翼橋問，“怎麼不給我看這些？”
圓眼鏡女孩低著頭：“淩老師覺得這些不太好，所以交上去的都是他自己畫的。”
“真是自己畫的麼？”喬翼橋撇嘴。
雖然不是專業的美術，但他也不是個傻子，能看出來交上來的圖都是從不知道哪些國產青春劇中摘出來，複製粘貼的。
“淩老師覺得怎麼不好？”喬翼橋又問。
兩個副美術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你們在他手底下做幾年了？”喬翼橋不動聲色地問。
“三年……”二人默默回答。
喬翼橋看向二人：“一般副美術做幾年能成主美術呢？”
“也就……兩三年吧。”二人不確定道。
他們的合約是被淩厲簽死的，三年。
眼看時間要到了，淩厲自然不願意放他們走，所以才各種打壓，逼著他們繼續簽合同。
“知道了。”
喬翼橋沒再說什麼，離開了。
回去之後，他從幫裡找來了個人，夏龍龍。
這人是在黑市上賣自己畫的□□母版的時候被喬翼橋抓來的，彆人頂多賣RMB的母版，他同時賣什麼美元、泰銖、歐元等等，好幾個。
喬翼橋看過他畫的母版，隻能說是模仿的一模一樣，但會故意少掉一些細節，讓彆人也造不出來。
他當時感覺這人還挺有意思，於是就收編了。
二人經過了一通“啊，老大，你還活著太好了嗚嗚嗚”之類的橋段之後，進入正題。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候用到夏龍龍那超強的模仿能力。
“我給你一個任務，”喬翼橋笑著，“你想以後往電影美術的方向發展嗎？”
夏龍龍訥訥點頭。
翌日。
淩厲接到消息，導演要塞一個美術進來，美其名曰培養培養。
他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知道一些新晉導演喜歡塞自己的人來學習，也是業內常態了。
再到美術組，他開始逼起兩位副美術和夏龍龍畫圖。
三人很快完成任務，淩厲看起來那兩個副美術的稿子，陷入沉思，搖頭拒絕。
第二天、第三天，依舊如此。
但他隻注意到這兩天導演似乎不來逼著他們交稿了，卻沒注意到環境
變得亂糟糟的，似乎已經開始施工了。
三天之後，小何找到淩厲。
“我覺得你的團隊能力不足，”小何言簡意賅，“所以你們被開除了，解除合同做好了，我們不會用任何你們交上來的稿件的。”
淩厲懵了。
但他畢竟是乙方，被甲方趕走也隻能離開。
所以他拿了一筆很少的辛苦費，就走了。
出門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外麵已經開始施工了，他指著教室，說：“這這這……這不是……”
這怎麼那麼像他那兩位副美術畫的稿？
可是明明沒有交上去過，是怎麼施工的？
最氣的是，這些他沒有采用的稿當然算作廢稿。
版權退回了兩位副美術手裡。
與此同時，喬翼橋找到了兩位副美術，問他們：“你們願意當做主美術留下來嗎？違約金我替你們付了，但是這次的活兒沒有報酬。”
二人糾結半晌，看著已經搭出來的、他們自己設計的景，終於點點頭。
按照之前他們簽的合同，他們的稿沒有經過淩厲的同意，是不能對外發的。
但如果是被夏龍龍抄走，當然就不算他們的了。
而這種“抄襲”行為，隻要他們兩個不舉報，當然沒事。
等他們離開淩厲的工作室之後，夏龍龍自然也會把版權重新還給他們。
隻剩淩厲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在金煥也知道這件事之後，也表態不會再和淩厲合作了。
可能在行業內，也不會再有人找到淩厲了。
這筆違約金就是他作為主美術這個職業的最後一筆收入了。
在經過這個小小的風波之後，喬翼橋也確定了。
外麵的人不管靠不靠譜，但每個組他都要自己塞人進去才行。
一來可以監督這些組的工作，二來也可以培養一批他自己的人。
所以在攝像組，他塞進去了幫派裡之前拍小黃片的攝像。
在置景組，塞進去了一個習慣專門從建築最薄弱處悄悄潛入偷東西的神盜。
在服裝組塞進去了之前開盜版潮牌複刻的工廠主。
在道具組塞進去了之前專賣假珠寶的小騙子設計師。
在化妝組塞進去的……是那位女裝大佬。
看著自己手下的小弟們遍布各個組，喬翼橋心情好了不少。
而且也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們基本上都知道自己回來了，更能規範他們的行為。
可謂是一箭雙雕。
在確定了美術圖紙之後，就進入到了施工環節。
主要的施工團隊也是郝製片推薦來的，沒日沒夜的趕工，困了就在片場裡睡，餓了就在門口吃飯，三四天功夫就已經把整個學校重建的有模有樣了。
而那些攝像頭也都被神盜找到了好位置。
可以說是一般人都發現不了。
一切就緒。
在開機的最後五天裡，
喬翼橋又給他安排好的幾位演員講了講戲。
那些群演小弟，
隻要自己發揮就好。
而那幾位老師，喬翼橋也選的是幫裡學曆高，但是性格差距很大的人。
他們有的信奉“愛的教育”，有的喜歡體罰十分嚴格，有的不愛管任何雜事，有的事無巨細無比體貼。
他們正好代表了，當前教育者的不同幾種類型。
最後的、也最重要的，就是一正一反兩個極端，要陪在明自欽身邊的人了。
正麵的角色由皮皮手下的一位小弟承擔，他叫王頌，雖然長得一臉邪氣，但性格非常溫和，特彆喜歡小動物，當年險些犯罪就是因為動物保護活動做的太過激了。
反麵角色則是蘇朗。
蘇朗對於自己要表演的角色十分不安。
“我真的要這樣去欺負一個人嗎？”蘇朗總在問喬翼橋。
其實這個問題喬翼橋也思考了很久。
雖然明自欽的影視合約還在花蕊娛樂，根據合約內容，他們的拍攝是沒有問題的。（吳姐和他解除的是男團的經紀約）
但他究竟要不要讓明自欽再陷入被霸淩的境況之中？
他知道很多導演為了讓演員入戲，會勒令整個片場霸淩他/她，但喬翼橋的心裡總是過不去這一關。
所以，他在劇情設置的時候，選擇了不要。
他寧可犧牲掉所謂的深度，也不想讓明自欽在受到傷害了。
霸淩的部分全部都由其他演員來搞定。
再之後的劇情中，明自欽最多會麵臨一些需要選擇的困境，有一些選擇是有代價的，比如為了心中的公義要與校霸作對。
但一定一定不能再讓明自欽收到傷害了。
明自欽的主線，是一個被男團開除後好好學習的熱血向故事。
被開除這件事其實也不是為了劇情而刻意為之。
而是US本就麵臨解散與開除的情況，如果沒有這部電影的設置，那麼明自欽接下來麵臨的命運也將是被開除。
而且，無論如何，喬翼橋都定死了規則，所有的演員們都要從各個方麵保護明自欽。
如果是那群壞孩子欺負明自欽，他們還要想辦法幫他擺脫。
總體而言，對於明自欽的保護，喬翼橋自問已經是做到極限了。
喬翼橋並不想故意設置出一個絕境給明自欽。
至於明自欽如何找到自己生存之道，那就交給明自欽自己了。
……
時間回到半個月後。
電影已經開拍了。
不良少年和洗翠幫的學生們都進入了這間高校補習班，共計180人。
在未來的兩個月裡，他們將在這裡吃住。
因為喬翼橋需要先建置整個學校的情況，所以明自欽將在兩周之後才轉來就讀。
在這兩周裡，主角就是這幫不良少年與洗翠幫的學生。
開機當日，喬翼橋坐在學校二層單獨布置出的監控房裡，百感交集。
看著幾千塊小屏幕中五花八門的內容，他覺得自己似乎在玩某種沙盒遊戲，是在養成這180個孩子。
一般的導演可能隻要對既定的影視內容負責，而喬翼橋要同時對至少幾千個機位中展現出的180位主角負責，壓力不言而喻。
這可能是華國影史上任務最艱巨的導演工作。
但也有可能是最輕鬆的導演工作。
一切就看這幫孩子了。
喬翼橋刻意在分班的時候打亂了他們所有的熟悉的小團體。
而一切也在順著喬翼橋的預設在進行，180個人很快形成了自己新的小團體。
有的小團體隻有兩三個人，有的則多達十幾號，很快他們就開始爭奪起“班霸”的地位。
這些小團體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不良少年們自己抱團，洗翠幫的學生們也自己抱團。一切可以說是涇渭分明。
短短一周，打架的情況每天都有十幾起，班級裡摩擦不斷。
前三天，可以說是內部鬥爭環節。
每個班的不良少年團體都在內鬥。
橫豎都是打架，他們很快便會鬥出來一個老大，統領這個班的不良少年們。
而洗翠幫的眾人因為一直在一個大幫派生活，彼此熟悉，又從曾經的聖柱王那裡深諳“團結就是力量”的硬道理，所以自動跳過了這個環節。
之後的一周多時間裡，就是每個班不良少年團體和洗翠幫團體的正麵碰撞。
但不良少年們戰鬥力實在堪憂，和真正混過道上的，洗翠幫的眾人一比，實在不夠打。
所以六個班最後的老大竟然全是洗翠幫的人。
在僅僅兩周的時間裡，就有不少離譜的情況發生。
比如一班，之前氣勢洶洶的不良少年老大想用刀捅洗翠幫的某人，結果被洗翠幫發現直接扔進了廁所隔間關了一宿，第二天痛哭流涕說自己再也不混了。
比如二班，之前一直唯唯諾諾的不良少年的小弟，偷偷去洗翠幫的小團體做臥底，結果被洗翠幫的耿直與“善良”打動，成功被策反。
比如三班的不良少年小團體想趁洗翠幫團體睡覺的時候偷襲，結果被洗翠幫關進宿舍刷了一宿馬桶，第二天出來渾身都臭了。
當然了，除了這些武鬥的，也有智鬥的。
比如四班不良少年的某小團體打不過洗翠幫的小團體，開始造謠說洗翠幫的小團體沒有蛋蛋，洗翠幫反手造謠對麵不良團體全是偷窺狂，就喜歡看人蛋蛋，於是兩方口水不斷。
比如五班不良少年團體集體假意投誠，希望從內部瓦解洗翠幫，但沒想到挨個被洗翠幫的人策反了，一敗塗地。
不得不說，真的混過的和一直向往想混的，那就是天差地彆，洗翠幫已經王者一百星了，不良少年們連鑽石都還沒摸進去呢。
不過，也有個例外。
那就是
六班。
六班裡，不良少年的老大叫毛茂。
雖然這個名字讀起來超可愛，但確實是個狠人。
可以說，喬翼橋這兩周裡幾乎有一大半時間都在看這個毛茂。
首先，他和其他不良少年截然不同的是，他特彆愛學習。
每天上課都十分專注、認真，主動回答老師們的問題，下課甚至會提出自己的問題去問老師。
導致這在幾位老視眼裡，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學生。
所以，有他帶領著，六班整體的風氣都特彆好。
當然，這隻是最表麵的一層。
六班的不良少年們實際上是不敢不聽毛茂的話。
毛茂很有錢，這是從著裝上就能看出來的，不論是大幾千的球鞋還是幾十萬的手表，都彰顯出他不俗的家境。
而喬翼橋開始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每天都至少要跑十幾趟廁所。
處於隱私關係，所以喬翼橋並沒有在洗手間安裝隱蔽攝像頭。
但從這個次數來看，除了毛茂腎虛這個解釋外，一定有些彆的問題。
首先，毛茂每次都帶他的四個親信去。
五個人總是圍著一個，一起帶進去。
之後，六個人又一起出來。
喬翼橋經過幾天的觀察，都沒發現那個出來的人身上有什麼外傷。
但那個人出來之後，精神狀況真的不太好。
正好王頌和袁朗也都在這個班，所以喬翼橋就讓他們去看看這幫人都在做什麼。
但每次去廁所，都被毛茂客客氣氣地堵了出來，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想找茬都沒辦法。
所以這一直成了喬翼橋心中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