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喬翼橋和小何,連同屠愈一起,帶著這份十足“叛經離道”的項目書來到了花蕊娛樂的大樓。
說實話,屠愈開過的項目會、劇本會,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了,但還是頭一次這麼緊張,不停地喝著水。
喬翼橋心中自然也是十分忐忑。
但畢竟是做過幾年老大的人,麵上看不出來,雲淡風輕的,甚至顯得很有自信。
實則在鞋子裡,大腳趾都狠狠扣地了。
小何雖然也見過大風大浪,但也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可能是華國影史上從未有過的事,也不由自主地扣著手手。
就這樣,忐忑三人組終於等來了吳姐和錢總。
吳姐走到會議室的時候一臉輕鬆,給三人倒上了咖啡:“喬導,找你果然沒錯,你的分場我看了,真的品相很好,很紮實,預算也在可控範圍內,我想就這樣推進也沒什麼大問題,不知道為什麼要約這個會呢?”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小時裡,自己要麵對的是何種狂風暴雨。
喬翼橋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打氣,然後清了清嗓,道:“是這樣,我有個新的計劃,之前的分場可能就不要了。”
吳姐麵露疑惑:“是覺得自己寫的不好嗎?那想改成什麼樣?”
喬翼橋禮貌微笑:“我的意思不是不要這個分場了,而是所有的分場都不要了。”
吳姐依舊沒懂:“那要什麼?直接進劇本階段嗎?”
喬翼橋歎了口氣:“是不要任何劇本,我們直接拍。”
這話不亞於平地一聲雷,直接在小小的會議室炸響了。
炸的吳姐半晌沒說話,愣了好久才半張著嘴,弱弱道:“你要做……墨鏡王?”
眾所周知,劇本乃是一劇之本。
沒有劇本直接拍攝還獲得成功的,娛樂圈裡吳姐也就聽說過墨鏡王。
想到墨鏡王,吳姐又不可避免的控製不住思維,覺得眼前這位和墨鏡王還有些相似之處,比如個人風格都很強烈,比如都不是科班出身等等……
但人家墨鏡王畢竟是個傳奇。
你喬翼橋到底是怎麼想的?
喬翼橋見話已經說到這兒了,該有的鋪墊已經有了,那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把整個片子的構思細細給講了出來。
首先,這將是一部沒有劇本的電影,準確的說,是要把劇情的建製後置到拍攝環節之後的電影。
其次,他們需要除了少量必要演員之外,大部分群演都不知道是在進行拍攝,以保留最大的真實性。
最後,這不是一部紀錄片,整個電影的影像風格將充滿個人主義色彩。
簡而言之,他們要構建出一所真的學校,學校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工讀學校的所謂“不良少年”,而主角也將轉到這所學校當中,由此自由開展一係列故事。
之所以不是紀錄片,除了影像風格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其中男主角將麵臨
很多次導演設置好的選擇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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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誰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可以說,這像是一部結合了《楚門的世界》的《少年時代》。
所有的群演都將是楚門。
吳姐剛開始聽的時候嘴巴是o,後來變成了0,當聽到結尾的時候,已然變成了O。
能看到扁桃體的那種。
彆說是華國電影市場沒有了,就是放眼全世界,也沒有這樣拍片的吧!
他們要走的,是一條從來沒有人走過的道路。
吳姐癱在椅背上,揉著太陽穴:“等我緩緩……”
此刻的她無法保持理智。
喬翼橋卻趁機瘋狂輸出:“其實這樣設計也出於兩個最基礎的考量,一是經過我們製片一周的觀察,US的四位成員都不具備成為演員的基本素質,如果讓他們刻意表演,反而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二是在影片中,需要加入如校園暴力、家庭教育等等重要議題,如果呈現的不夠真實,反而適得其反。”
“可可可……”吳姐都結巴了,“可是……沒有劇本,這意味著不知道拍攝時會遇到多少困難,無法預測上映之後的反響,甚至,連最基本的,最後能不能形成一個故事都不知道!這太瘋狂了!”
“是的,”喬翼橋也十分坦誠,“這就是我們要麵臨的風險,我隻能說,通過前期的設計,我會努力把這些層麵的風險降至最低。”
屠愈適時加碼:“吳姐,您也知道,咱們預算這麼低,想要出彩隻能劍走偏鋒,幸好小喬就是個喜歡劍走偏鋒的導演。如果最後沒法剪成電影,至少我們能剪出來做個綜藝,或者短視頻吧?一百五十萬您至少能聽個響。”
吳姐陷入沉思當中。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對這忽悠有些動心。
“而且,您不覺得光是這種拍攝方式,噱頭就很足嗎?”小何繼續拿出製片人的看家本領,持續忽悠,“豹眼娛樂雖然拿宣發費抵了份額,但他們能拿出多少宣發資源?500萬?1000萬?您也是行業內的,您知道,在華國這麼大的市場,3000萬的宣發費隻夠鋪個最基本的底,頂多到查有此片的程度,沒有1個億,根本沒有太大的功效。他們能給一個億嗎?我們這自帶噱頭,能省多少錢啊。”
“是……”吳姐被三位大忽悠天花亂墜講了一通,已然有些道心不穩,求助似的看向錢總。
沒想到這位一直沒出聲的副總忽然笑了一下,道:“其實,這就是一種介於電影、社會實驗和綜藝之間的拍攝方式,對吧?”
麵對這麼強有力的總結,喬翼橋點頭:“是。”
“我的訴求也很簡單,隻要150萬花出去,起到比它更大的效果就好,”錢總喝了口茶,“商業橫豎帶點賭,比起彆的方式,我寧願用你們的方案去賭。”
聽錢總說完,三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花蕊娛樂應該是願意上他們這條賊船了。
() “但我要簽個對賭協議,
”錢總的眼鏡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
“如果最後我方分賬小於一百五十萬,你們陽光城娛樂要補上,如果大於一百五十萬,我再根據收益梯度,額外給你們加分成比例,這樣我們兩邊都不虧,如何?”
所謂商人,就是在商言商。
“還有一樣,如果項目期間,有任何對我們公司和藝人的負麵影響,所有的風險由你們這邊來彌補。”
錢總言簡意賅。
屠愈思考片刻:“成交。”
得到了自家副總的肯定,吳姐狂跳的心臟也漸漸平息,理智重新回到大腦,促使她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計劃雖然聽上去挺有意思的,可具體怎麼實施呢?怎麼拍攝,怎麼請那幫學生來,怎麼設置劇情……我覺得這真的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們在一點一點去談,”小何道,“給我們兩周時間,把更具體的方案交到您這邊。”
“好,”吳姐想了想,又問,“所以你們這邊顯然不是要用我們US的所有人吧。”
“對。”喬翼橋回答道,“隻要明自欽,隻需要他。”
“那需要讓他知道自己是主角嗎?他需要知道這場社會實驗嗎?”吳姐又問。
這個問題喬翼橋確實還沒有想好。
如果是最極端的情況,那麼不讓他知道是最好的。
但明自欽,已經受過很多苦了。
再人為的給他設計痛苦,顯然很不人道。
喬翼橋不願意這樣做。
所以還在糾結。
……
在和花蕊娛樂談妥之後,喬翼橋又帶著小何來到了市郊的工讀高中。
他們要在這兒找到校長,談下一個艱巨的任務。
校長室。
“什麼?”萬校長的胡子都朝天了,“你想讓我們的孩子們拍電影?”
喬翼橋耐心解釋道:“不是請他們拍電影,而是請他們上兩個月補習班,隻是我們會把他們的表現做成電影,他們在這兩個月裡並不知道這件事,我會和他們簽好協議,不會出現問題的。”
萬校長聽完,在校長室裡踱起步來。
喬翼橋見狀,問了萬校長一個問題:“您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嗎?”
萬校長腳步一停,看向喬翼橋:“為什麼這麼問?”
“教育的本質,到底應該是是讓他們回歸本性,還是改變本性呢?我想您也一直很好奇吧?”喬翼橋輕輕說道,“我來的路上,見走廊上到處掛著您之前辦的各種各樣的活動,樂團、體訓隊、國旗班等等,您都試過了,成效如何呢?”
萬校長辛酸一笑:“並沒有什麼用。我始終沒法告訴他們,他們所向往的那種生活不好。”
“那把他們交給我,”喬翼橋的語氣篤定起來,“我會把那樣的生活真實的展現在他們麵前,至於他們最終選擇如何,我們拭目以待吧。”
萬校長盯著喬翼橋看了半
晌,終於問出了從第一次見到開始,就盤桓在他心中的問題:“喬先生,您到底是什麼背景?我本來以為您是個……道上的人士,但現在怎麼在做電影?還想讓這些孩子們變好?”
喬翼橋看了看身邊的小何,一笑:“可能因為我帶過的孩子太多了吧。”
“好吧,我願意讓你試試,”萬校長長歎一聲,“可我怎麼把他們忽悠來呢?”
“不用忽悠,”喬翼橋誠懇道,“我會請到厲害的老師,隻要您告訴他們補課就好了,封閉式補課,為期兩個月,管住不管飯,我想他們的家長也會願意讓他們來的。至於年級,高一就好,我大概需要80到100個學生,還希望您邀請學生的時候請……最惡劣的那一批。”
“好的,如果您這邊出住宿的話,那麼飯我們食堂來做,”萬校長點頭,“學生你也不用擔心,我一定把最刺兒頭的都請來。”
……
忙完了外聯最重要的兩部分,喬翼橋終於有空回家了。
他先是花了五天,把劇本寫完了,而這個劇本不是做其他用處,純粹為了上報電影局,拿到拍攝許可證。
至於到時候拍出來和劇本一不一樣……
那就是之後再解釋的事兒了。
然後,他和小何開始商量起這次拍攝所需要的具體人力物力。
以及最重要的,錢。
首先,他們要把買下來的三幢小樓翻新。
但不需要全部翻新,隻要翻新其中一層、宿舍樓以及門臉和操場就好,這方麵,可以請郝製片幫忙聯係置景組。
這樣不僅還可以把他們的辦公樓翻新了三分之一,花的還是電影項目的製景費,不用自己出錢,可以說是一箭雙雕。
而關於攝像和收音這件事,他們想了很久。
無論怎麼看,他們都需要極大數量的隱蔽攝像頭。
如果要買,可能要花百萬以上。
這件事卡了他們足足三天,無論怎麼設計,隱蔽攝像頭的數量都非常龐大。
而且,為了滿足電影需要,這些攝像頭的拍攝質量還不能低。
花銷最低也是大幾十萬。
把線下的製作費用都花在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正當喬翼橋有些想放棄的想法冒頭的時候,周融給喬翼橋打來了電話。
周融要出國了,在臨走之前,請了幾位圈內好友還有自己的學生小聚一下。
之前周融給他留下的幾個G的日記確實讓喬翼橋受益匪淺,不管是從電影方麵的技巧還是構思的方式都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可以說這次的拍攝創意都有周融的影響在。
有了這份恩情,喬翼橋欣然赴約。
順便,他也想換換腦子。
聚會在恒市的一個私人會所進行,喬翼橋本來就知道周融在圈子裡人緣不太好,但沒想到竟會差到這個地步。
來這兒的隻有三個人,秦鐸、喬翼橋自己,還有一個短發的女生。
周融本來也是個遲到大王,所以三人就先聊了起來。
短發女生姓姚,是現在周融的學生,今年的獨苗。
她看到喬翼橋的時候,眼睛都亮了起來。
“你就是喬翼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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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姚媛,你叫我小姚就行,”姚媛說道,“你還記得你打那個偷拍男的事兒嗎?那個視頻就是我轉給周導的。”
其實喬翼橋一直想問問這件事來著,於是問道:“你是怎麼看到那個視頻的?”
姚媛立即打開了話匣子:“我是想拍一個跟偷拍有關的題材,所以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然後在外網的一個論壇上知道了那個群,我就進去了。”
“發現那個群的時候,其實我第一時間就報警了,但是因為畢竟是境外的聊天軟件,群裡的人也都把自己的信息隱藏的很好,所以咱們國家的警察能做的也有限,沒什麼好辦法。”
這一點,喬翼橋感觸頗深:“是啊,在很多事情上,官方能做到的事都是很有限的。”
“但是有你啊,你知不知道,在你暴打完那個人的視頻發上去之後,好多人都退群了,再之後那個群就沒有人再發視頻了,”姚媛笑笑,“要說,還是多虧了你呢。”
“可是這樣有用嗎?他們還是會去偷拍,隻是不在這裡分享罷了,”喬翼橋搖搖頭,“我能做的也隻是打服那個人,僅此而已。”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終究很有限。
姚媛卻並不惆悵:“能打服一個就很好了,接下來,你要相信電影的力量啊。我堅信,我的電影上映之後,一定會有更多人意識到這個問題,情況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電影的力量。
這還是喬翼橋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那麼他的作品,也會有這種力量嗎?
罷了,無力思考這麼龐大的命題。
能先拍出來就不錯了。
姚媛笑著補充:“當然了,這是最樂觀的看法。我也隻能保持這樣最樂觀的看法,不然有這麼多黑暗的角落,我們作為電影人,又還能做什麼呢?”
喬翼橋想到自己的項目前途還相當昏暗,悶悶點頭:“是啊。”
姚媛見喬翼橋興致不高,笑著問:“你最近在做什麼項目?遇到困難了嗎?”
喬翼橋一直深受“事成之前不能亂講”的思想影響,也不願意把自己手頭還沒影的事兒說出來,於是隻道:“缺一百萬。或者,缺一千多個高質量的隱蔽攝像頭。”
“一百萬我可幫不了你,畢竟我自己拍一個片子也就是這個數,”姚媛想了想,“雖然我不知道你要那麼多隱蔽攝像頭做什麼,但我在做調研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專門負責婦女兒童案件的警官,他們處理過非常多的偷拍盜攝案件,沒收了成噸的攝像頭……”
喬翼橋眼前一亮:“那位警官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