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 外麵是陰天,天還沒亮。
小辭從床上爬下來,江謠已經穿好衣服,站在天台上煮粥了。
他拉開門,溫度驟降, 小辭倒吸一口冷氣。
江謠推了他一把:“去多穿件衣服。”
小辭看著陰沉沉的天,知道今年的夏天已經結束了。
十一月, 溜冰場生意慘淡, 關門, 打算明年夏天繼續開。
江謠結了工資,走到菜市場,拐了一個彎進了店鋪,出來時手裡拿了一個籃球。
他找了個袋子把籃球提著,回到家掀開布簾, 小辭抬頭看著他。
江謠咳嗽一聲。
小辭放下筆:“哥哥, 你拿到工資了嗎?”
江謠:“拿到了。”他:“你站起來。”
小辭站起來。
江謠擺手:“你退後。”
小辭往後退了一點。
江謠:“你再往後走一點。”
小辭打開了天台門, 走到了天台上麵:“哥哥,夠後麵了嗎?”
江謠從袋子裡拿出籃球, 往小辭懷裡一砸。
小辭抱了個滿懷, 眼睛一亮:“是籃球!”
江謠:“送你的。去天台上玩,彆拍的太響,不然吵醒江諺了,哭個沒完。”
小辭抱著球玩了一會兒,過去了新鮮勁兒, 打水洗了手。
江謠把藥鍋裡的中藥倒進碗裡,放在桌上等涼了,喂給江美麗吃。
天氣一冷,江美麗支氣管炎的毛病就犯了,出氣聲音很大,有上一口沒下一口,接不上氣,江謠怕她吸著吸著就斷氣了。
他把江美麗扶起來,江美麗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江謠垂下視線:“趕緊喝,看著我也沒用,看我你病就能好了?”
江美麗依舊不願意說話,每天活得跟行屍走肉似的,吃完藥就躺回去,側過臉不再看江謠。
江謠收拾碗,嘴裡吐出一句:“你恨也沒用,人各有命,活著就好了。”
他知道江美麗的心理一定出了些毛病,沒有從癱瘓這個巨變中走出來。可惜江謠自己不是一個心理老師,他安慰江美麗也沒用,人癱瘓了,說什麼也救不回來。
自私一點的說,江美麗癱瘓之後,現在這個家比以前更像家,沒有滿屋子的酒臭味,沒有陌生男人來過夜,也沒有注射器和煙頭。
他隻要江美麗好好活著就行。
一家人在一起,哪個也不少,哪怕窮點兒也認了。
小辭把籃球寶貝的放在自己的小書桌上。
這是江謠前段時間給他做的,用榔頭和釘子敲了好幾天。木頭就從樓下撿,敲完了磨砂打好,貼上了乾乾淨淨的紙,把木頭包裹起來,最後再鋪一層布,讓小辭寫作業的時候不會手冷。
江謠見了,罵他:“你放桌上乾嘛?”
小辭:“我想看著它。”
江謠樂道:“臟死了,拿下去。”
江謠往煮沸的鍋裡下了一把麵,又煎了兩個雞蛋進去。
開飯的時候,小辭身前擺上了一大碗麵,細細的,上麵漂浮著蔥花和雞蛋。
江謠推給他:“吃了長壽麵,來年平平安安。”
小辭看著他:“哥哥,什麼是長壽麵?”
江謠自己吃昨晚的剩飯,用開水泡了一下,在碗裡倒了半包榨菜:“就是生日吃的麵,問這麼多乾什麼?”
小辭把麵分出來一半:“你也吃。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當初上戶口的時候,江謠沒問小辭生日,直接按照自己的生日填了個一模一樣的。
十一月四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也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誰也不知道,有兩個相依為命的少年,在這一天同時長大了一歲。
像野蠻生長的青苔,在默默無聞地試探這個世界。
江謠得了半碗麵,吃了一口敷衍小辭:“我吃了,你長身體多吃點。”
小辭不樂意:“哥哥也長身體。”
江謠看了他一眼,低頭吃了小半碗:“我不能多吃。”
這話是真的。
江謠胃不好,吃多了就會胃不舒服,翻來覆去的,一整夜都睡不好。
小辭唏哩呼嚕的吃完了麵,江謠又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小蛋糕,巴掌那麼大點兒,點了十根蠟燭,都快插不下了。
小辭擔憂地看著負擔過量的蛋糕,歎了口氣:“哥哥,我感覺蠟燭太多了,要不然少點一些?”
江謠:“那怎麼行?十歲生日是大事情。”
插好蠟燭,江謠心滿意足,拍了下小辭的肩膀:“吹吧。”
小辭:“想和哥哥一起吹,哥哥今天也過生日。”
江謠:“那就一起吹,1、2、3……呼——”
蠟燭滅了。
江謠把蛋糕分成兩份,小辭開口:“哥哥許了什麼願望?”
江謠:“願望不能說出來的,知道嗎?”
小辭:“那你想不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望?”
江謠:“許了什麼?”
小辭認真地開口:“我想永遠和哥哥在一起。”
江謠笑了一聲,把小辭這句話當做童言無忌:“你以後不結婚了?不要老婆了?”
小辭:“我跟哥哥結婚。”
江謠:“等你再大點兒就知道女人的好了,到時候我攔都攔不住你。”
小辭心想:我已經看過女人了,但是她們都沒有哥哥好。
江謠把小辭的手擦了擦,趕他上床,給他蓋好了被子:“睡吧。”
小辭拉著他的手:“你也睡。”
江謠脫了鞋上床,躺在他身邊。
小辭從善如流地抱著他:“我睡不著。”
江謠:“一天天的,你怎麼精力這麼旺盛?”
小辭在他頸窩裡亂蹭。
江謠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小辭,你記不記得你走丟之前的事情?”
小辭:“忘記了。”
江謠:“那你還記得幾歲走丟的嗎?”
小辭:“記不清了。”
三歲,或許是四歲。
小辭已經忘記了。
他在外麵流浪了好幾年,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被拐過,被騙過,也被送到福利院過。
最後在七歲那年,被江美麗抱回了家。
江謠捉住他的手:“你又沒有想過去找你的親生父母?”
小辭:“我媽媽已經死了。”